外头大殿里宴月歌舞正酣,皇帝与嫔妃们的朗朗笑语远远近近传来。
曾经,家里过年的时候,也这样热闹过。也是这样,爹娘亲友在正堂围桌聚谈,她跟着兄长和小厮们在当院里放炮仗。碍着她是女孩儿家,小厮们都不叫她碰那烟火。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明抢,便借口困倦了,先跟爹娘告退。
待得回了卧房,才偷偷换过小厮的衣裳,从他们手里抢过炮仗来,跑到大门外去放……看着那大大的炮仗窜着火苗钻上半空,砰地一声炸开了,她跟一众小厮们一起蹦跳欢笑,将女儿家那些繁文缛节也一同给崩飞到九天云外去了,才觉着是当真过年了。
却何曾想到,自己的家,那曾经最最珍视的一切,竟然也会在那个晚上,化于一片火海!
兰芽攥紧门框,嗓音已是沙哑:“大人又何必问!我早说过,我哭是为大人送行!”
“是么?窀”
他轻哼,语气却放缓下来:“那香,又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认不出来,那是灵猫香~~而我唯一让你闻过一回,就是在回京的马车上……”
他的手指不知有意无意扯住她鬓边一绺从帽檐滑脱的发丝。
“这灵猫香,你如何得来?”.
兰芽攥紧门框,紧张地吸气。
那马车当中的一切,她绝不愿回想。
方才是急了,只顾着赶紧消除房间内的酒菜气味儿,便急着用香来遮盖。她平素又不用香,身上没有带着香饼子的习惯;纵然听从司夜染的要求,秋冬用些玉兰膏子,可是那玉兰香气淡雅,膏子也不方便涂地,这便情急之下将那藏着的灵猫香给祭了出来,露了马脚……
这香,原本是那日在马车上,她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了从香炉里拣出来包在帕子里,偷偷存了起来。
她自己原也没细想为何要这样做……后来只觉着,这灵猫香既然是上用的好东西,难得一见,便存些下来罢了;再加上那小兽生前也算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便装进贴身的荷包带着了。
可是那缘由就算曾经骗过自己去,此时又如何能骗得过司夜染去?!
她便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力淡然哼了一声:“……这灵猫香乃为上用之物,大人却曾在马车上僭越使用,依《大明律》便该问斩!我留存下这点子香来,就是要留下大人的罪证!大人难道忘了,我本是时刻想着要你的命的?”
“是么?”
他这回竟然没生气,语气反倒更和缓些。
“当然!”兰芽又用力拽门:“大人问够了吧?松手,让我离去!”
“别急,我尚未问完。”
兰芽跺脚:“大人又要问什么?”
黑暗里,仿佛传来司夜染轻轻一笑。兰芽怔了怔,认定自己一定是听岔了。
“……我怎么倒觉着,你是从说到梅影的时候,开始哭得更厉害的?”
兰芽一呆。
妈蛋,她发誓她没有,绝对没有!
不过时机巧合,说到梅影的时候正是她发狠起身要走的时候。她哭得厉害了,不过是觉得自己傻,跟梅影全无干系!
“我没有。”她努力平静地否认:“如果大人非要坚持,那也好解释:难道大人忘了,当日小的进宫验身,在昭德宫就是被梅影姑娘带人给验破了女儿身……我心底对她难免有些阴影,大人怕又是想多了。”
“是么?”
他又用一种根本不信的慵懒语气回答她!
“大人不信便罢,小的倒是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
司夜染不慌不忙,手指果然缠上了她的发丝,渐渐向上来:“……她叫我六哥,是因为我们那批小内监、小宫女都是一般年纪,一起长大。我与她同分在昭德宫,情分上便又深了一层罢了。她叫我六哥,同样也会喊仇夜雨四哥……仅此而已。”
“兰公子,你总说我想多了,我倒觉得是你想多了。”
兰芽一慌,猛地调头,却不想硬生生扯痛了自己的情丝。她低低叫了一声,忙道:“大人多虑了,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大人与梅影姑娘的关系!”
“嘁……”他又不赞同地轻笑:“那你倒是说说,依你看来,我跟梅影是什么关系?”
兰芽咬唇:“既然是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倒是有的!”
“青梅竹马?哈!”他嘲讽而笑:“兰公子,亏你身为文华殿大学士的女儿!青梅竹马,也作你方才所说?”
兰芽咬牙:“小儿女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青梅竹马,又是什么?”
司夜染叹了口气,出其不意伸手弹在兰芽额头上。不甚疼,却在安寂里传出清脆一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一没骑竹马,二没弄青梅,我跟她何来青梅与竹马!”
兰芽一呆。
他这是,在与她解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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