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奸盗之事,拟个满徒配驿燕山。”
另点一名差人孙虎,着即日起解到京里,如迟,差人重责三十板。不由分说,就发文书押出去。吴秀才还要太守加些刑罚,被众人一拥下来。
云客就在府门拜谢秦程书。程书回衙,述与奶奶知道:“虽则配驿,然终亏我一番话,不曾用刑,也算知府用情了。”说这公差孙虎,押了云客,竟到家中收拾行李起身。
你道这公差是谁?原来孙虎就是孙爱泉的儿子孙飞虎。云客一见爱泉,怨声恨语,说了一遍。爱泉夫妇,忽闻得这件事,也与他添个愁闷,道是不推官人受冤,我儿子又要措置些盘费出门去。蕙娘在里面,听得云客有事,就如提身在冷水中一般,无计可施。只得挨到夜间,其云客面话。
孙虎因云客是认得的,不好需索费用,把云客托与父亲看好,自己反出去与朋友借盘缠。说道:“赵大官且住在此,我出外移补些银子,明日早上回来,便可同去。”
孙爱泉见云客一来是个解犯,有些干系,二来恐怕吴家有人来窥探,就着落云客直住在后面房里,正好与蕙娘通信。当夜更余,蕙娘寻便来看云客。两个相遇,并不开言,先携住手,哭了一会。
蕙娘问道:“几日不见你来,只道是你有正经在那里。不想弄得如此,且把犯罪缘由,说与我知道。”
云客细诉真情,不曾话得一句,却又扑簌簌掉下泪来,说道:“自前日别你之后,便遇了王家小姐,承他一心相契,他的缘法也够得紧了。谁想内中又有一个小姐姓吴,名绛英。他先要随我到家中,然后寻媒来聘那王家小姐。想是我的福分有限,当不起许多美人之情,一出城,至第二日早起,正撞着吴小姐的大兄。被那吴大扭禀知府,百般算计,要结果我的性命。幸喜得遇一个狱官秦程书,出身相救,得以全生。如今一路到京,未知路上如何?姐姐若是不忘旧情,守得一年半载,倘然有回家之日,定来寻你,决不敢相负。”
蕙娘道:“如今的吴绛英,还在那里?被他害了,他不知还想着你么?”
云客道:“闻得他原住在王家府中。这两位小姐,今生想不能够再会了。”
蕙娘道:“也是你自少斟酌。事已如此,只得耐心上去。我为你死守在家,定不把初心改变。我还要乘便,替你打听王家消息,看他如何思想?只是这样富贵人家,比不得我们,说话也不轻易的。外边有了人家父母做主,那得别有心肠,再来等你?你此后也不必把这两家的小姐十分挂心。”
蕙娘这句话,虽是确当不易之言,他也原为自己,占些地步,所以有此叮嘱。当夜五更,两人分别,伤心惨目,不言可知。
孙虎自觅盘缠,天明就到家里,一边做饭,一边收拾,又对父亲说道:“我一到京,讨了批迥,便转身来的。家中凡事,你老人家耐烦些。”就同云客整顿行装,出了门,竟向前去。
云客泫然含涕,回首依依。只是他一点真情,四处牵挂,并不把湖上追来之事,懊悔一番。只道有情有缘,虽死无恨。一路里鸟啼花落,水绿山青,无非助他悲悼。口吟《诉衷情》词一首,单表自己的心事:广凌城外诉离忧,回首暮云浮;尺素传心,何处雁字过高楼?不堪重整少年游,恨风流,百般情事;四种恩量,一段新愁。
云客配驿进京,看看的出了扬州境界,心中想道:“我此番进京,不过三年徒罪,只要多些盘资,自有个出头之日,只不知绛英回到王家,作何料理?就是玉环小姐,前日见他这般吩咐,料不是薄情的人。我这孤身,前赖蕙娘周旋,后亏素卿提救,虽是受些怨气,也甘心的了。近日若寻得一个家信,寄到钱塘与我父母说知,凑些银子来,京中移补,就得脱身,更图恢复。但是一来没有伶俐的人,替我在父母面前,说话中回护几分,二来恐怕父母得知,不与他争气倒不稳便。且自餐风露宿,挨到京中,或是借些京债,或是转求贵人,申诉冤情,再作道理。”
这一段,是云客分离的愁思。还有两位小姐暗里相思,又不知晓得问罪的事,又不知不晓得问罪的事,又不知别寻计策图个明珠复合之功,又不知只算等闲做个破镜难圆之想。正是:梦中无限伤心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评:此回小说用意甚深,而观者或未之觉,何也?其始也,遇蕙娘则有孙虎为之解。有孙虎为之解,而下回之面目开矣。其继也,遇素卿、秦程书为之救。有程书为之救,而十一、二回之机权现矣。使他人捉笔,定于将解未解之时,费多少气力。而此淡淡说来,已觉顺水流舟,全无隔碍,不必强生枝节。前后若一线穿成,此文家化境也。观其结处圆净已作前段收局复开,后幅波澜。盖云客在广陵城中之事,已经完局,后面不过步步收合,故不得不于此处,总叙一番。作者自有苦心,看者幸无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