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每个人都在心底记了很多遍的叮嘱。
没有人知道这方法能用到什么时候。她们来来回回地算计了不知道多少遍,找出了最安全的空间,可人是最大的变数,期间但凡出现一点意外,一切都将走向另一个拐点。
在分散几处的地方,一道又一道影子爬上墙头,有的身手灵活,眨眼就翻了过去,有的却动作艰难,紧张得手脚僵硬,一次又一次坠落。
秋叶无疑是表现得很好的那一批。
当旁人都紧张得好像站在悬崖边做着跳或不跳的选择,她却成竹在胸,身姿轻盈地飞跃又飘落,再度翻出围墙后,不曾回眸一眼,只顾往前奔去。
按她的计划,事情不该这样仓促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只能做到最好。
这根本就是在赌。
赌这断续又绵延的数百人的队伍,究竟在什么时候被发现。
而夏花,她将自己缀在了队伍最后面。
为了夏花,秋叶也必须跑,跑得越快越好。
可是,快不过意外!
当又有人从墙头坠落,砸进草丛的瞬间,宿命般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一人声响,整个巡逻队都嘈杂起来,纷纷举起火把,向草丛靠近。
草丛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不动了。
巡逻兵依旧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盯着那簇草丛,生怕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忽然,有树枝折断。
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
十几个人齐刷刷回眸,迎面是一把扬沙,藏身其后的,是数不清的刀光剑影。
有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抬刀格挡,与此同时,他们的身后,那簇草丛中蹦出一道影子,伴随着一线闪亮的银光,经历了临阵磨枪般无数次训练的肢体展现出过人的记忆,瞬间将那簪子刺入了敌人的颈项。
当事先演练的应对逐一实现,招式结束时,她们有片刻的空白,不知为心头激荡的惊喜,还是为接下来的不知所措。
她们站住了。
可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仍在战斗。
他们立刻捉住空当,挥刀反抗,与此同时,一声长啸划破夜空:“敌——袭——”
伎子们已然反应过来,却没有了最初的从容,慌慌张张,全凭七手八脚、人多势众,连带着最初那一番攻其不备,总算将十几个士兵撂倒。
可下一波脚步声也来到了。
会有更多的巡逻兵填充进来,但却不会有更多的姊妹向这里赶来。
一旦有点位暴露,其他点位的姊妹们不要去救,等待巡逻兵全部前往支援后,借机逃跑。
这是她们早就约定的事情。
但是,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从容。哪怕早有预料,心里掂量过百八十遍,当这一刻当真到来,她们仍控制不住地心也颤抖、手也颤抖,几乎要扔掉武器举起双手。
可下一刻,前来支援的巡逻兵队伍忽然混乱起来。
似有一支长箭豁开了他们的队形。
“夏花姊姊!”有清亮的声音劈开夏花混沌的大脑。
她立刻回神,见到巡逻兵后方,那个与她出自同一个倡肆的女子,脸上溅着血,正向她鼓励地微笑,说:“这次换我来救你!”
夏花认得她。
同为伎子,经历过相似的苦难,可这样年轻的妹妹,走进这数百人的队伍,显然又与夏花的理由不同。
她是被榨干了全部,就那么被抛弃了,像丢掉一块抹布一样,被丢掉了这垃圾场。
她就是陆凌空闯入倡肆时,救下来的那个女子。
为此,夏花记了陆凌空一笔恩情,冒险将山匪收养在房中。
可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到,陆凌空也没有做到。这个年轻的小妹妹,依然那样破败下去了。
可她此刻却冲夏花笑,笑得好像夏花真的救过她一样。
夏花感到眼角酸涩,忍不住弯起嘴角,想要回她一个微笑。可笑容尚未绽放,眼中便先一步染上惊恐,既而脱口:“不——”
撕心裂肺的声音比兵戈声更彻底,打破了这夜的静谧。
夏花发疯似的挥舞着柴刀,不知道砍在了哪里,只拼尽全力想要铲除眼前的一切障碍,想要捞住那倒下的身体。
鲜血糊上她的眼睛,又混合着泪水从脸畔滑落。
她想起曾经对陆凌空说起的可笑承诺。
那时她自以为是地为这位小妹妹背负着恩情,对陆凌空说:你救了我的姊妹,就是救了我的命。
可现在,她是当真要背负着这恩情了。
不知从何时起,血雨不再落下,只有地面的尸体,染红了土地。
并不是所有人都来救援。有很多人选择逃走,但,也有人选择来救。
夏花看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木然地想:原来,即使有着巨大的差异,可是只要人够多,只要心够硬,那就没什么不可能。
“我们快走吧。”有人干哑地出声:“刚刚那些士兵跑走了,很可能回去报信。”
夏花点点头,放下怀里的人,站起身,看见了周围散落的所有尸体。有几个士兵的,还有几个伎子的。
她带着所有人翻过围墙,心头泛起茫然的迷惑,不知道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