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桂花树

    家乡的村口上有一对桂花树。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姊妹树，灰褐色的树干已经有脸盆那么粗了，离地三尺多高处又分生出无数个大枝。大枝又分生出细细密密的小枝，那青绿的叶子就对称地长在小枝上。远远地看，那对桂花树就像你挨我，我挤你的一对绿色大蘑菇撑在村中的天空里，给我们贫脊的村庄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每到桂花飘香时节，我便自然想起了宋之问的“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诗句来。

    我出生在深秋桂花飘香时节。我来到这个世界，闻到的第一股人间气息，就是浓浓的桂花香。那可是醉人的香呵。也许我是被这股浓香感动了，响亮地向这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据母亲后来回忆，出生我的那天晚上，婆婆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头熊打穿了我们老屋的后墙进来了。可那熊甚么也没做，又从那洞里走了出去。我不知道梦与现实之间有没有某种联系，但我在这个世界上却是像熊一样笨重、悠然而又充实地生活着。而在我的这种生活中，又是桂花香给了我哲学的思考。

    十四年前，高考落榜回乡的我曾一度心灰意冷，不求进取，把生命消磨在睡懒觉上。这年深秋，当桂花香飘满整个村子的时候，我突然醒悟了：我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啊。

    第二年，我同好友谭从高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了成人高考。虽然当时学校对我们冷眼相对，不给我们安排住宿，虽然当时我们在西湾渡口，在洪水爆涨的时节，强行过渡，险丧生命；虽然我们复习不对路，成绩没有考好，但我的一颗心却复活了。从此，我便开始了艰难而又漫长的作家梦。当时我还不懂得怎样写诗，怎样写散文，怎样写小说，但我勇敢地拿起笔，把我当下的生存状态，当下的所思所想和身边的人和事写了下来。没想到我的文章和名字竟变成了铅字，在市报上登了出来。这得感谢桂花香给了我精神鼓励啊。从此，村口那对桂花树便成了我心中的精神支柱。

    后来参加工作，离开生育我的小村，离开那对桂花树后，我就更加发奋地写作了，从新闻、调查报告、通讯、报告文学到散文、小说，从豆腐块到大部头的长篇小说。而且在写作中，我记住了叔本华的一句话：“小人物更具精神。”所以我自觉地把为小人物立传做为我的写作宗旨，与小人物一起悲一起喜，为他们鼓与呼。20多年过去后，我先后撰写了长篇小说英雄无壮举、远山那村人、你的命运就是你选择的生活、爱情像桂花、这个世界的人都醒着、灵魂在世界的舞蹈、那个人是谁等7部。发表中篇小说30余部，发表短篇小说及散文200余篇，共计300余万字。数部中篇小说先后被小说月报等刊物转发，并先后获过20多次文学奖。我的事迹也频频地见诸报端、电视、并被收进各种典籍中。但在成绩面前，我没有骄傲自满，因为我知道，是许许多编辑老师的热情鼓励和支持，才有我的今天。而这些老师中，不知名字的占了绝大多数，就连知道名字的至今却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在给我的信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作品中的不足，那些点拨的关键处还打上了着重号。正是有了这些老师的指点和帮助，才使我少走了许多弯路，正是有了这些老师的鼓励和帮助才给了我巨大的精神动力。他们不也像桂花树一样朴实无华么！

    在困难面前，特别是在人生的逆境中，我更是没有低过头。1995年，我因为是我们山区县第一个换笔写作的写作者，再加上我又是一个乡镇的党委班子成员，所以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干部，这样在换届选举中，我被“枪打出头鸟”组织撒了我的职。但在人生的逆境中，我并没有低头，而是更加发奋地创作。几年过去后，我终于以我的实力和出色的贡献，为我们地方的文化建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组织又再次把我推举上了领导岗位，要我负责文学艺术方面的联络、协调工作。这一切，不更是桂花树朴实坚强的品质对我的召唤吗？！

    是的，桂花树没有松柏高大，也没有白杨挺拔。就连它开出的花朵也没有牡丹、芍药那么华丽和招摇，它是那么朴实无华，那样平平淡淡。可世上的事物就是如此，高与低，大与小，朴实与华丽，平淡与传奇并非截然界限，正是因为它的朴实无华和平平淡淡才铸就了它的不平凡。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在八月金秋时节开出了繁星似的的花朵，向人间播洒出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每年桂花飘香时节，当我闻到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我就知道我又步入了新的一岁。每次回到家乡，看见村口那对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刘禹锡那“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的诗句，也就如一轮红日在心空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