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帝沉吟半晌,面无表情的挥退刘公公。对淑妃说道:“起来,你说的对。”
明帝阴冷的目光落在宣纸上‘秦蓦’二字,手中朱砂笔,画下一个叉。
——
郡王府。
秦蓦回到屋中,天色暗下来。
屋子里点着烛火,昏黄的光芒盈满室内。
秦蓦站在外屋,一片整洁,软榻下她的绣鞋东一只,西一只,他离去前,绣鞋整齐摆放在脚踏板上。
弯身拿起绣鞋去往内室,便见她躺在被子里,一头如墨青丝散落在枕头上,白净的面容极为柔和。
秦蓦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目光极为专注。
白皙细腻的手,紧抓着锦被,疏淡清冷的眉宇紧拧。
似乎做了不大好的梦。
秦蓦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片冰冷。
一滴晶莹自她眼角坠落,鼻尖微红。
秦蓦目光微动,无奈地轻叹一声,手指拂过她眼角的泪痕,斜靠在床柱上,将她拢在怀中。
温柔宽厚的大掌,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怀中的人微微一动,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秦蓦并未垂头,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用膳了?”
谢桥点了点头。
“冷?”
谢桥摇了摇头。
“委屈了?”
谢桥一动不动。
那便是了。
“睡吧。”秦蓦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打了燕王?”谢桥抬起头,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氤氲水汽。
秦蓦淡淡‘嗯’一声,“苏氏你处理了,我不便插手。”
“你吃了?”谢桥问。
“饱了。”
“气饱的?”
秦蓦低头,她此刻的模样,格外柔软乖顺,丰润红唇宛如娇艳欲滴的花瓣,十分诱人,低头啃咬她一口。
谢桥勾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唇瓣含住他的薄唇,轻舔轮廓,唇舌纠缠。
渐渐地,两个人气息渐重。
秦蓦松开她,谢桥仰着头,看着他喉结滑动,舌尖轻轻舔过,啃咬一下。
秦蓦霍然下床,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抿唇,哑声道:“睡觉。”
“你呢?”谢桥侧趴在床上,听闻着他稍显絮乱的呼吸,手指抚摸着唇瓣。
他亲她了,不气了么?
所以,今日里她的那一番解释,他听进去了?
“吃饭。”秦蓦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去往书房。
谢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忽而,记起派去拦截他的蓝星不见了!
谢桥匆匆穿着绣鞋,取下大氅裹着,去书房找他。看着他靠在太师椅背上,连忙问道:“蓝星呢?”
秦蓦眉头一皱,便听谢桥匆匆解释道:“当时我以为吃了苏素馨的人参,人参上确定有下药,心里担心孩子不保,怕你知道定会杀了她,如此定会与丞相府交恶,我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白费功夫,所以不管孩子保不保得住,我让他瞒住你三天,我将事情处理好。他不肯,我威胁他,你不许责罚他!”
秦蓦冷笑一声:“你在那种情况,还能如此理智。”
“你比一切都重要!”谢桥郑重的说道。
“区区相府能要我性命?”秦蓦面色冷峻,纵然她不得已,可到底是有些气急。
他最重要?
她又岂止,在他心中,他们胜过他的性命!
谢桥哑然。
“我考虑不周。”谢桥垂目,她当时唯一的念头便是不想让他知道,有太多的顾虑,又何曾不是怕看到他失望的失色,他的震怒,他那般的在意孩子。
仓促下做的决定,未曾想过欺瞒之后的后果。
“事情已经过去,我们不要再计较。”谢桥不想因为过去的事情,反复争执,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今后我听你的。”
秦蓦缄默不语。
谢桥不知他在想什么,却还是问道:“蓝星呢?”
“自裁了。”
谢桥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蓦,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猛然转身,朝外跑去。
秦蓦几个跨步,将她拽住:“你去做什么?”
“你怎么能草菅人命?是我让他去,你有什么火气朝我来撒!他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能够让他去死!”谢桥推开他,蓝星有个三长两短,谢桥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蓝星不过是一个侍卫,他不曾擅作主张,也不曾有过任何过错,对秦蓦忠心耿耿。若非她强制让蓝星去,蓝星何至于会死?
秦蓦压下怒火,转身朝外走去。
“蓝星死了,你别回来了!”谢桥气得朝他大喊,心里祈祷着蓝星无事。
都过去那么久,真怕秦蓦去,他的尸体都凉透了!
秦蓦脚步一顿,被她给气笑了。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倒是理直气壮。
——
军营。
秦蓦走后,蓝星看着身边的长剑。良久,拿起来,抽出剑鞘。
杨副将猛然夺过长剑,“蓝星,你别犯傻!郡王在气头上才让你去死,你真听他的话死了,郡王后悔莫及。你再等等,郡王气消后,他还让你死,你再去死!”
“……”
“蓝星,你是郡王得力助手,郡王乍然听闻郡王妃小产的消息,一时受刺激,言行激烈,你等等再死。”百夫长意识这句话不妥,干笑道:“等等郡王,看郡王回来如何说。”
杨副将摸着下巴道:“这样,千夫长,你去进城打听,看事态发展如何。”随即,召集众人聚拢,嘀咕几句。
蓝星冷漠的面孔,有一丝裂痕。
“蓝星,你别有心理负担。我看在你对郡王忠心不二,才会舍不得你死。你看看,还未曾娶媳妇,也不给蓝家留个后,冲动死了,如何面对蓝家列祖列宗?”杨副将怕蓝星拧巴,一根筋转不过弯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阻止他去送死:“你也知道郡王谋的事,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得力臂膀,死了多可惜。”
“我是孤儿。”
杨副将不解的看着他。
“祖宗不姓蓝。”
杨副将尴尬的看着蓝星,嘿嘿讪笑几声:“那成,祖宗就从你这代开始,多光荣?哈哈哈……你们说是吧?”
蓝星:“……”
众人:“……”
千夫长从城里回来,天色已经黑了,见大家正襟危坐,等着他传来消息。
“快快快,郡王已经快到了!”千夫长探出头,便见秦蓦已经朝这边走来。“幸好溜得快,险些被郡王给逮着。”
秦蓦冷静下来,也觉得过份了。
可过去那么久,蓝星定是死透了。
并不抱希望。
远远地,只见他的营帐里通亮,几条影子在闪动。阔步走去,便听见里面传来杨副将粗犷的大嗓门:“蓝星,你别冲动,刀剑不长眼,真要死了,郡王辛辛苦苦栽培你,亏大发了!”
百夫长拉扯住蓝星,劝慰道:“你要死,报答完郡王再死,也得物尽其用。”
千夫长哀叹道:“是啊,蓝星。郡王一时胡话而已,你死了,不是存心离间郡王与郡王妃的感情?你也迫不得已,郡王妃的命令哪里敢不听?”
“可不是,咱们郡王可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杨副将抢白道:“胡说!郡王当年杀人可不带眨眼,滥杀的人,海了去……唔唔……”
百夫长立即捂着杨副将的嘴。
“你们让开,让我好好去死。”蓝星生硬地说出杨副将教的话。
“错了错了,应该说‘你们让开,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去死!’来,再重新说一遍……”杨副将纠正着蓝星,眼角突然瞥到站在营帐前的秦蓦,触及他阴沉的面容。面色陡然一变,将长剑扔给蓝星,手一挥,威风尽显:“死死死,你赶紧去死,难道等郡王亲自动手不成?”
“……”
蓝星手里拿着长剑,木桩子一般杵着,和杨副将大眼瞪小眼。
秦蓦负手进来,冷淡扫过一眼众人,不等他发话,众人一哄而散。
蓝星跪在地上:“请主子赐罪。”
秦蓦冷声道:“行了,你们演这一出,我再降罪,岂非毫无人性。”
蓝星神色尴尬。
“回去,保护郡王妃安危,将功折罪。”秦蓦心中庆幸军中这些不着调的人,方才没有折损蓝星。
“是。”蓝星起身,回城。
秦蓦转身,指着站在营帐外的人,沉声道:“围着练武场负重跑十五圏。”
“……”
杨副将、百夫长、千夫长面面相觑,为何蓝星无罪,他们要受罚?
“郡王,我们……”
“二十圈。”
众人认命去跑圈。
秦蓦则继续处理蓝星捅出的娄子。
——
谢桥等着蓝星回来后,一颗心方才落定下来。
翌日,谢桥睡到日上三竿。
明秀伺候谢桥起身。
经历苏素馨一事之后,无字楼里的人,全都不敢大意。
蓝玉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谢桥道:“驿站送来。”
谢桥拿过来,看着容姝的字体,微微皱眉,拆开书信,看着里面所写的内容,轻叹一声,将书信放在妆台上。
明秀睨一眼,询问道:“信上如何说?”
“姝儿听闻我有孕,想要回京小住一段时日,亲自照料我。”谢桥揉了揉额角,事情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容姝多爱慕秦隐?怎么会忍受与他分离?
如今想要回来,定是遇到难事,且又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要冷静一下么?
“郡王妃,许是秦二爷令三小姐寒心了。”明秀想着秦隐为关氏与郡王闹崩,这份爱重,三小姐只怕无法忍受。何况,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日子更加艰难。
“嗯。”谢桥心不在焉,眼中闪过思虑,提笔写一封回信,她想回来便回来罢:“蓝玉,你亲自去,将信送给三小姐。等她三日,她若肯来,你将她接回来。”沉吟半晌,叮嘱道:“带两个暗卫去,秦隐不肯放人,打!”
“是。”蓝玉拿着信,立即离开。
“她不肯来,你留一个人给她。”谢桥眼中闪过冷意,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切,全看容姝。
——
南陵,秦府。
容姝自从秦隐亲自送关氏回京,心便冷了半截。
当初秦隐与她成亲,便说他外任,没有皇上旨意,不得轻易进京。
她不顾矜持,追随到南陵,忍受他给的屈辱,与他成亲。
到头来,不得他半分怜惜。
“母亲,父亲是今日归府么?”秦逸、秦稚与容姝几人,站在府门前,迎接秦隐。
“你们父亲来信,今日会到府里。”容姝柔声说道,心里对秦隐虽然心冷。可关氏身份到底不同,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如今送回京城,没有关氏在南陵,他们的关系应该会有所冰释。
想到此,容姝心中倒有些期待今后的日子。
“母亲,为何父亲还未到?”秦稚等的不耐烦了,一副小大人模样说道:“关姨娘一个妾而已,太娇气不懂事,父亲公务繁忙,她有脸让父亲去送,父亲也是昏头,竟是纵容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容姝温柔轻笑,并未言语。
秦逸也很赞同:“母亲这样好的人,父亲不喜欢,今后有他后悔。”
容姝搂着二人的肩头,这时,看着一辆马车行驶而来,容姝道:“老爷回来了。”说罢,与孩子们一同迎上去。
果真,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来。
秦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容姝脸上洋溢着清浅动人的笑容,走过来,笑道:“夫君,一路奔波,累了罢?”
秦隐并未回她的话,而是掀开帘子,伸出手去,牵着关氏出来,将她抱下马车,并未放下来,对容姝说道:“你在我住的屋子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关氏住。”
容姝脸上的笑容被冻住,瞬间凝固,又被狠狠击溃。
支离破碎。
关氏看着容姝的神情,心中一阵快意。
谢桥敢折磨她,她双倍加诸给容姝!
“父亲,您怎么又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了?”秦逸满脸嫌恶。
“父亲,您太色令智昏。”秦稚摇了摇头,拉着容姝的手,抱怨道:“母亲,您干脆抛弃我父亲算了,儿子好好念书,给您请诰命。”
容姝听闻秦稚的话,眼泪瞬间坠落下来。
秦稚拍着自己的小胸膛,一副大人的口吻道:“母亲,别哭了,父亲那样的人,不值得您哭。”
秦隐听着两个儿子的话,脸色瞬间黑沉,冷声道:“秦逸、秦稚,谁教你们说的?”话对着二人说,目光却冷冽的看向容姝。
容姝涩笑一声:“老爷,逸儿、稚儿已经开蒙,读圣贤书,明事理,分辨是非之人。不用人教,心里也有一把尺度。”说罢,唤来秦蓦身边伺候的嬷嬷,吩咐道:“你跟着关姨娘过去,按照她的要求布置。”
关氏想要开口。
容姝抢先一步说道:“怎么,关姨娘是想要我亲自给你收拾?”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凭你一个贱婢的身份,也配么?”
“你——”关氏气得垂泪,楚楚可怜的看向秦隐。
容姝拽紧手心,稳定心神,冷声道:“难道老爷身边的嬷嬷也不够资格伺候你?”
关氏咬牙,不知容姝怎得如此伶牙俐齿起来!
“妾身并未如此说,夫人何必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妾头上?”关氏委屈的啜泣,痛苦道:“妾不知如何得罪夫人,夫人竟是这般的狠心,串通郡王妃害妾的孩子?”
容姝惊愕的看向关氏,只见她眼中闪过怨毒之色。
“西乐看见你给郡王妃写的信了……”关氏愤怒的指责:“我就知道你是假好心,当时心中便起疑,我身份低微,郡王妃如何给我保胎?”
“你血口喷人!”
“老爷——”
“你不宜吹风。”秦隐面色冷沉,对容姝道:“你去书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