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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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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姑姑并未惊动郡王府里的人,而是双手拢在袖中,站在石兽一旁,等候着秦蓦。

    雪下了几日,已经停下来,艳阳高照,地上的积雪逐渐化去。

    宁姑姑穿着软底绣鞋,雪水洇湿绣鞋,冻得脚趾发痛。

    跺了跺脚,便见一匹骏马电闪而来,还未回过神来,秦蓦已经翻身下马,缰绳扔给门仆,朝府里而去。

    “郡王。”宁姑姑自石兽后走出来。

    秦蓦回头。

    宁姑姑瞳孔一紧,他冰冷的瞳眸里宛如凝结千年不化的寒冰,凌厉的目光仿佛垂悬地冰凌,扎刺进她的心头,浑身动弹不得,生生定在原地。

    回过神来,只见秦蓦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宁姑姑无法,只得进去。

    秦蓦阵风似的来到无字楼门前。

    漆黑幽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紧闭的门扉,迫切地想要见她,看她如何了。

    可真的到了,仅有一门之隔时,却又有些怯步。

    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谢桥脆弱含泪的眸子在他脑中闪过,猛然推开门。

    啪嗒——

    屋子里的一切映入他眼中,谢桥正靠在榻上,明秀正在为她梳理长发,一张巴掌大的面颊,气色并不大好。

    谢桥眼睫一颤,眼中闪过诧异,转瞬即逝。

    “回来了……”谢桥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捞起,大力的箍在他怀中。

    身上的骨头仿佛在抗议,‘嘎嘎’作响。

    谢桥被秦蓦闷在胸口,喘不上气,伸手想推开他,感受到身上的手微微颤抖,谢桥抱着他的腰。

    明秀有些回不过神来,抬眼看到郡王发红的眼眶,似有湿意,连忙垂下头,悄无声息退出去。

    “别怕,你还小,我们过几年再生,你长大了,也不会受累。”秦蓦强制压下体内一波一波叠涌而来的凶猛情绪,见到她安好的那一瞬,似乎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只要她好,孩子……还会有,虽然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等她忙完医馆,她想做的一切,时机或许更好。“你放心,我定会将苏素馨碎尸万段。”

    郑重地承诺。

    谢桥抱着他的手一紧,无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重视这个孩子。他却语气平静地安抚她,可谁知他平静的表面下,又是何等惊涛骇浪地怒火、痛苦?

    不想她太过自责、难受,他一个字不说,一个表情都不显露。

    一一隐忍。

    谢桥突然觉得她瞒着他,布下这个局,不妥当。

    之前命令蓝星,拖延秦蓦,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之后确定,却是忘了告诉他。

    又怕他会打乱计划。

    只想等事态平息,再向他解释。

    却并未想过消息会传到军营中。

    也不曾顾虑过他的感受。

    谢桥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孩子还在,一切都好。

    “郡王、郡王妃,宁姑姑请来太医,给郡王妃请平安脉。”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谢桥欲出口的话。

    秦蓦顿了顿,揉着她柔顺的青丝,哑声道:“你虽是大夫,因心病而出现弊端,请太医进来给你请脉。嗯?”他只想知晓她的身体,可有损伤,不等谢桥开口,将人请进来。

    谢桥解释的话,便没有机会说出口。安安静静坐在软榻上,伸出莹白纤细的手腕。

    太医切脉,神色一松,露出一丝笑意:“郡王,一切都好。”

    秦蓦面无表情,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太医叮嘱道:“郡王妃动怒,动了胎气,这一两月卧床休养。”

    秦蓦点了点头,突然,猛地看向太医,目光如炬:“你说什么?”

    太医一怔,婉转地说道:“燕王妃使的手段,莫怪郡王妃会动怒,对胎儿影响不大,近期卧床为佳,如今仍是危险期。”

    “孩子还在?”秦蓦目光扫向谢桥的小腹,一如往昔般平坦,瞧不出任何端倪。视线上移,落在谢桥的瓷白的小脸上,挑眉:“他说的是真的?”

    谢桥轻轻颔首。

    秦蓦脸上一丝波澜隐于面具之下,薄唇紧抿,幽邃的眸子里似云遮雾绕,看不清楚任何的情绪,却隐露峥嵘,锋芒毕露。

    谢桥看着他眸子里沁出丝丝危险的锋芒,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出去。

    门合上。

    谢桥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她几步之遥,周身仿若镀上一层金光。棱角分明的面庞,硬挺冷漠,丝毫不见柔和,生生透出几分冷漠疏离。

    “秦蓦,孩子还在。”谢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摸到。

    秦蓦一双眸子,冰冷,无情,微扬的嘴角,透着凌厉、自嘲。

    太医的话,仍旧在脑中回旋,恍惚,如置幻境中。

    谢桥的话,无疑是认真的。

    孩子还在。

    这简短、寻常几个字,在他内心掀起汹涌狂澜。

    结果,却是波澜不兴。

    甚至,无喜,有点冷。

    “秦蓦……”

    良久的沉默,令谢桥心底升起不安。

    “对不起。”

    秦蓦的神色更冷几分,薄唇微启,出口的话,却如双刃刀剑:“谢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孩子在你眼中,就是用来算计的工具?你不喜欢,就如此糟践。”

    因隐忍而凸显的青筋,使得他面色稍显狰狞、可怖。

    一腔热忱,兜头一桶冷水泼下来。

    一阵心寒。

    谢桥脸色微变:“我没有不喜欢。”

    秦蓦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谢桥心一沉,焦急的跑到门口,想要追出去,脚上不曾穿鞋,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承认自己思虑不周,但是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并不比你少。当时的情况,我也一度以为将要失去他,阴差阳错,他还在。我不能容忍身边留有隐患,对我们的孩子虎视眈眈,才会迫切的想要摘除这一颗毒瘤。我对不起你,没有顾忌你的感受。”

    这样的幸运,不可能每次都会出现。

    她也有不能避免的疏漏之处。

    如今回想当时情形,未知而脱离掌控,仍旧心有余悸。

    只怕他蓦然听闻消息,心中感受,比她更甚。

    秦蓦头也不回的离去,她的话语,被呼啸寒风吹散。

    谢桥脸上一阵冰冷,下意识,伸手一摸,一手湿意。

    秦蓦面目阴沉,满腔怒火翻涌激荡,急需要宣泄。

    她的话,他听在耳中。

    他近来太过温和?

    方才导致人人都爬到她的头上,算计,欺压她?

    秦蓦脚步急促,大步离开。

    宁姑姑跟在身后,朝秦蓦的身影喊道:“郡王,太后娘娘原是要处死苏氏,皇上一道旨意保她。太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有话与你说!”

    秦蓦眼底寒气凛冽,牵着马出府,翻身上马,电射朝宫门而去。

    宫门映入眼前,瞳眸一紧,凝聚某一处。

    “吁——”

    秦蓦猛地拉拽缰绳,待看清楚眼前之人,扬手一挥马鞭。

    马匹朝前奔驰而去。

    燕王看着秦蓦骑着马朝他而来,那个方向便是要擦过他的肩膀,太快,他定会被刮倒,侧身避开。

    忽而,瞳眸圆睁——

    秦蓦一拽缰绳,马调转方向,朝燕王撞去。

    千钧一发,燕王翻滚避开。

    “啊——”

    一声饱含剧烈痛楚地叫喊声,响破天际。

    燕王抱着手臂,倒在地上翻滚。

    饶是他闪避多快,马蹄仍是踩踏着他的手臂而过。

    秦蓦坐在马背上,冷若冰霜,手中马鞭一挥,如藤蔓一般缠绕着燕王,朝宫墙撞去。

    “嘭——”

    “噗呲——”

    燕王后背狠狠撞在冷硬的宫墙,五脏六腑震荡,后脑勺撞得眼前一片漆黑,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水。

    “秦蓦,你发什么疯?”燕王浑身的骨头仿佛断裂一般,剧痛难忍,狠狠瞪向秦蓦,眼底燃烧着怒火。

    秦蓦居高临下,宛如看待蝼蚁一般,俯视着他。

    再次扬鞭甩去——

    燕王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徒手拽住飞射而来的鞭子,用力一拽,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挑衅道:“有本事下来打一场,你偷袭,胜之不武!”

    秦蓦嘴角微扬,透着不屑。翻身下马,迈着修长的腿,走到燕王的身前。

    燕王早已蓄势待发,趁秦蓦不备,一拳挥过来。

    秦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掌顶住他挥来的拳头,包裹住往内侧扭转,‘咔嚓’一声,燕王的手臂被拧脱臼,秦蓦并未松手,另一手一拳接着一拳朝他的脸砸去,似乎还不够,泄愤一般,如雨点的拳头,落在燕王身体各个要害处。

    燕王还手的能力也无。

    “嘭——”

    秦蓦举着燕王朝地上扔去,仿佛丢的是一具死尸。

    燕王面庞青紫,没有一处完好,肿胀不成样子。动了动,剧烈疼痛席卷全身。

    “求情?”秦蓦冷笑一声:“你的女人管不好,她不拿出死的代价。那好,你便承受她所需付出的代价。”

    燕王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秦蓦懒得管他是骂人或者是狡辩,翻身上马,冷冷瞥他一眼:“做好见一次打一次的准备!”

    秦蓦一离开,燕王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小厮大喊着:“王爷,王爷,您别死,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宁姑姑掀开车帘,看着半死不活的燕王,吩咐同行的太医下去给燕王诊治。

    望一眼消失在宫门口的身影,叹一声,郡王还算知晓轻重,并未将人给打死了。

    可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句,摇了摇头,看着燕王不免流露出怜悯地神色。

    ——

    福宁宫。

    太后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湿巾,望着神色冷硬,眼中沁出戾气地秦蓦。长叹一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封泛黄的书信,递给秦蓦。

    “你找西伯昌,出示这封信,他便知晓该如何做。”太后一头灰白的头发,半年间,已经白头,如霜雪一般。

    秦蓦讥诮道:“后悔了?”

    “先帝比哀家看得清楚、明白。”太后眼底布满哀伤与死寂,她终于醒悟过来,为何皇子中明帝最出色,先帝却是不肯选他做继承人。“先帝他只怕早已有预料,驾崩前,并未见到蜀王进宫,便想到结果。”

    才会在临终之际,写下这一封书信。

    她看不透,都是自己的儿子,未免出现动荡,生出变故,方才会在揭发明帝之时,一力压下。

    “嗯。”秦蓦淡淡应一声。

    “你怨怪皇外祖母么?”太后这时抬头看一眼秦蓦,并未想要他的回答,絮絮叨叨的说道:“哀家知道皇帝念在哀家情面上,不敢明目张胆对你如何,哀家撒手人寰,谁又能知晓他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你母亲,哀家已经亏欠,不能再对不起你。”

    当年,长公主胸有沟壑,又深得先帝喜爱,曾无意间,她听闻有人与嘉善笑谈:“前朝出现过女帝执政,长公主之才在诸位皇子之上,皇上极为疼爱你,拥护你的大臣也并不少,不若自己执政?”

    嘉善那时如何说的?

    她只轻笑一声,说:如此说来,倒可以考虑。

    她听闻心头一紧,女人执政,那是万万不可,会乱了朝纲,心中惴惴难安。

    那时的长公主,先帝打算赐婚给如今的陆太傅。却被她先一步,赐给毫无建树的秦淮。

    秦蓦嘲讽一笑,信随意揣进袖中,脚步一转,朝殿外走去。

    “哀家知道你因为容华,与哀家生出隔阂。哀家不赞同你娶她,重要地是她的出身不能庇护你。你的岳丈位高权重,他想动你,也得思量。”太后盯着秦蓦的背影说道,之所以后来妥协,那是看到嘉善与秦淮的婚姻,她便同意了。

    “我不靠女人权势活命。”秦蓦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走出福宁宫,刘公公在外头等候,见到秦蓦,恭敬的说道:“郡王,皇上请您去一趟兴乐宫。”

    秦蓦冷声道:“燕王?”

    刘公公一怔,回道:“正是因为燕王一事。”

    “不去。”

    “郡王——”

    刘公公只见到秦蓦的背影,回去复命。

    ——

    兴乐宫。

    淑妃梨花带泪,向明帝哭诉,“皇上,您一定要为言儿做主,秦蓦简直胆大包天,他一个郡王,将言儿这个王爷打的面目全非,哪有将您放在眼里?”

    淑妃咬牙切齿,亏得她当初卖给谢桥人情,想要拉拢他们。

    哪知,秦蓦险些没将她儿子给打死!

    忘恩负义!

    明帝脸色极其难看,他自然清楚秦蓦为何要打燕王,皆因苏氏与谢桥之间的恩怨。

    “行了!此事郡王妃本受冤枉。”

    “也不该将言儿打得如此惨烈!容华也未落胎,苏氏只剩一口气,难道还不够。”淑妃面色陡然一变,激动的说道:“他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只怕您身为天子,他想打便打,想杀便杀——”

    “啪——”

    明帝扬手一巴掌扇去。

    淑妃捂着脸,火辣辣的痛令她恢复理智。醒悟过来口不择言说的是什么话,心中一阵后怕,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臣妾心中担忧言儿,一时失言。”淑妃心中一冷,皇上对她疼宠,她怒急攻心,一时忘记她面对的是谁。

    不容挑衅皇威地天子!

    明帝目光阴鸷,正要发落,便见刘公公匆匆而来。

    “回禀皇上,郡王出宫去了。”

    明帝面色一沉,目光森冷。

    大殿气氛凝滞。

    淑妃大气不敢出,心中却松一口气。

    秦蓦这个时候做出忤逆皇上口谕一事,倒是让她逃过一劫。

    刘公公道:“奴才将您的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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