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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镇上已经耽搁了有几日了，这一日晨光依稀的时候，小道士二人就踏上了征程。此刻，太阳还未出山，夜色从最东边的一抹绯红开始向后浸褪，青靛的云调和了从缺口探进来的那份肆意，整个大地显得浓重而又轻盈，周往的树和草变得幽幽脉脉，穿梭其间的凡夫俗子也因这幽幽脉脉而不再庸庸碌碌，捎带了些许画秋的情怀和撩人的可爱。

    “阿空，你去东边哪处寻你亲人？”一片寂静之中小道士开了口。

    闻言，阿空不语，只朝前方直直地看着，眼底流动着不为人知的神色，随即转过头来，挑了挑眉头，用着欢快的调子，“哪处也不寻，我骗你的，我，孑然一人。”

    小道士看着他朦胧不清晰的轮廓，觉得“孑然一人”这四个字多少太过悲凉，没由头地心尖一软，就没理会他骗了自己多少又隐瞒了多少。“可是那天你在破庙被一群强盗追杀，那是真的。”

    “你这小道士，作甚总好奇我们凡夫俗子的事情，我不是什么正经人，做了些不好的事情，被人追杀总不是什么稀奇。”

    小道士默默低下头，良久，突然转身拉住他的衣袖，“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我不为难你。阿空，如你这般，就算是做了坏事也绝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师父做了神仙，我将来也会做神仙，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平白受到伤害！”

    小道士的话使他止了脚步，他眼睛里的思量藏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不言不语。“走吧，我送你到染青城的城隍庙。”小道士应和了一声，紧紧地跟了他的步子。

    天方外的那抹绯红渐渐明媚起来，两个身形愈行愈远，朗朗乾坤之下，隐藏在树丛中的一双贼眼也慢慢显露出来。

    奔波了一整日，小道士二人已是饥渴难当，于是歇了脚步，随处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日光灼灼下似有人影在树后一闪而过，阿空瘫躺在地上对着身旁的小道士说，“阿离小兄弟，我好像真的累得不行了，你可否去近旁替我寻些水源过来？”小道士正用衣袖擦拭着额前的汗珠，听了他的话愈发确定他就是某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少爷，体力还没自己一个小道士好，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不行不行，这个秘密可不能同他讲。“阿空老弟，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帮你寻些水源回来！”“嗨，等等，拿上你的葫芦，你就这样去，拿什么东西装水回来？”小道士见他并不把自己的宝物当回事儿，气不打一处来，又念在他体力不支、瘫倒在地，想想俗家圣物也只是个虚名而已，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了，于是取了葫芦就走了。

    小道士刚走，阿空就睁了眼，快速起身，对着树后开口，“出来吧！阁下是小耗子吗？非得耗到夜里才出来与我相见吗？”片刻后，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其眉眼与阿空倒有几分相似。“二哥，大哥嘱咐我来取回宣皇母留下的宝物。”少年约莫和小道士一般的年纪，面容清秀，同阿空说话的时候分明是委屈窘迫的样子。

    “阁下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二哥，这里更没有你要取的宝物。”阿空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凛然，浑不似平日里和小道士嬉笑打闹的样子。“二哥，你别这样对我，宣皇母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要我了吗？”少年说着说着，泪珠子就流了出来，“二哥，大哥把你赶出了皇城，我也不做什么皇子了，我跟你走···”少年边说边拉着阿空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阿空起先不愿看他，后来听见这小少年伤心的声音，终是落了眉眼，换了个温柔的调子，他比少年还高了半个头，遂轻轻俯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是大男儿的年纪，怎么还这样遇事就哭哭啼啼的样子。你大哥对我不好，对你却还是不错的，不要再胡闹了，让你死去的宣皇母责备于我。”阿空见小少年的眼泪渐渐止住了，便收回手，又换回之前肃然的语调，“回去告诉你大哥，我母妃死后留下的宝物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我这个人，若是他不嫌弃，就将我绑了回去，也烦劳他将我供奉在他的寝宫中，保他的太平盛世！”

    “哥哥···”小少年对着他的背影，眼中是数不尽的伤心，也许要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小少年才会明白，伤心不过是人世间最浅显易懂、唾手可得的情感，一个人一生里要经历的体验远比这种简单的情感复杂很多。小少年瞧着他漠然的身形，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他能和哥哥回到温暖繁华的皇宫，回到那些嬉笑吵闹、无忧无虑的许多日子，如今，血淋淋的分别使他意识到，没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他仅剩的最后一个简单的心愿也就只有他的哥哥，好好活着。小少年悄悄凑近，拉着他的胳膊，声轻而急促，“二哥，快走！”

    话音刚落，全身黑装的男子突然出现，手里执着一柄长剑，他在近旁的树上潜身已久，此刻现身就是为了小少年面前的那个人。“烦请二皇子将宝物交于我，免去无端的折腾和伤害！”黑衣男子系皇宫内训练有素的密刺，他说的话绝没有一字的多余。“我说过，我这里没有你口中的宝物。”黑衣男子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殿下不妨好好想想。”刹那间，长剑破势而出，直指阿空，阿空迅捷将小少年推至一旁，向那黑衣男子的方向掷出两枚弹丸，“嘭——”，浓雾四溢。

    小少年额头汗滴直下，却只能听见长剑呼啸和拳脚交加的声音，“死奴才，你敢伤我二哥，我必让你满门陪葬！”浓雾渐散，小少年隐约看见两团身影，正欲向前，却被一只人手钳住了喉咙的位置。

    等到浓雾散去，小少年方才看清钳住自己的正是与自己同行的黑衣男子，阿空举着从黑衣男子手里夺过来的一柄长剑，“你以为，我一个逃难的人，又能在乎多少人的性命？”黑衣男子面不改色，手里的劲道却加深了几分，“那便，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