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商量对策,多半又是搁浅,遥遥无期。
西泽师叔说长辈们心里都有个念头,江翊不会将暮涑逼至绝路,他毕竟在暮涑生长,不该会对暮涑怀抱仇恨。即便怀有偏见意图泄恨,也不会这般早。
孟透以为不然。江翊对沉皈并无仇恨,照样毁了沉皈。
冬夜寒冷,细雨飘落在他的发上和肩头上,他提着灯笼回房去。他抛开万千思绪,想知道此刻的言昭含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安然入眠。他倏忽觉得,相见似乎也变得遥遥无期。
而此时的言少君正在趙临城百里之外的小酒馆里,披着长袍,手边搁着一壶热酒。他与前来寻他的灵娡偶遇,两人对坐而谈。
灵娡说,派去江翊身边的人依旧传信说骁阳无动静。
言昭含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挑几个手脚利落的人过去,这几个人的命便不必留着了。”
灵娡点点头,问道:“少君在暮涑可曾受苦?”
他敛眸把玩温热的粗瓷酒杯:“不过被赵策鞭打了几日,被苏绰下了几回兰婴蛊。其他倒无妨。孟透带我逃出来的。”
“如今想来,我应是中了一计。沉皈的丫鬟传信说,让我去取二哥的信物。我不过回沉皈寻回二哥遗物。不曾想会眼见言家被灭。”
那时的沉皈是修罗场。火光满天,尸人撕咬生人。瘴气笼罩着整个沉皈。他也不知道自己斩杀了多少尸人。他身上沾染了尸人的血,他持剑走进西苑,唯一存活的那个言家小厮见到他,恐惧得仿佛见到了怪物。
他确是个怪物。
他见到身首异处的言书涵和火海中的言家,心里竟没有一丝快感,一时间山海倾塌,天毁地灭。被抓时,他连辩解的余力都没有,身躯沉重得要与沉皈一同沉葬。
第92章天澜14
那一晚他喝了几杯热酒,谈起年少。多半是些细碎的往事。沉皈的轻舟小楫与淡荷香,书页里的两三诗行,抬眼能见的飞燕,封锁的画卷,梦里怎么也追不到的人。
灵娡发觉言昭含与平日有些不同,平日他的神情总是冷漠而疏离的,让人不敢靠近。而那时他的眼里漾开温润的笑,煦暖如三春枝头带雨露的桃红。
他眼中更多的是释然,放下一切的释然。
灵娡走神时听到他说:“灵儿,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会离开袭且宫。此后,袭且宫的事就交予你了。”
她一哽,道:“少君是要随着孟公子离开了吗?”
“是。”
沉默一阵,她问:“少君还会回来吗?”
他温和一笑:“不会再回来了。”
他已经想过最远的以后了,守在趙临城外的小镇子里,待到孟透策马拂雪来。往后洗尽满身杀戮,收剑南去,随同故人游尽此间山水。
……
暮涑祭祀送亡灵前一夜,趙临城中灯火偏暗。才下过一场寒冬雨,街上路人寥寥,缩手缩脑地行走。乞丐瑟缩在深巷里。酒家收摊收旌旗。飘散在冷雨里的酒香淡去。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寒气中流散。
烟花巷子里倒是灯火通明。雪肤细腰的姑娘在教坊堂间翩翩起舞,一颦一笑都是勾人的娇媚风情。世家公子持酒樽于明亮的灯光下穿梭,醉卧温柔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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