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瞬间便被血水浸透了。
卯蚩见到南星露出胳膊,想要伸手去摸那个桥寨的文身,试了几次还是够不到。
南星见状,连忙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文身上面。
“南星,你现在原谅我了么?”
卯蚩问完这句话,神智变得恍惚起来,他看到那桥寨的图案逐渐真实起来,青山、翠竹、暖暖炊烟,一瀑山溪之下,一个少女在水中无忧无虑地涤荡着一头青丝,口中唱着故乡的歌谣……
白继忠带人和南星一起把昏迷的卯蚩抬回城中,又帮着一起重新清理包扎伤口。
南星强打精神熬出桥寨的秘药给卯蚩服下,起初不见效果,过了两三个时辰,卯蚩猛地坐起,喷出一大口血后,整个人居然有了些许活人气息。
卯蚩见南星站在一旁喜极而泣,知道是她用药救了自己,于是勉力笑道,“你又救了我,南星小姐姐这次该不是又用了水鸭粪吧?”
“弄成这样还不忘贫嘴,我真该拿水鸭粪给你清清口!”南星眉头舒展,破涕为笑。
当日再无战事,樊梧在大帐觉得憋闷,索性遣退了卫兵,召来了两个歌妓在帐中饮酒取乐。
夜半时分,三个人正在大帐的榻上翻云覆雨,帐门忽然被刀划开一个大豁口。
几个披挂整齐的军士一拥而入,走在最前头的一个手持银铁枪,话都不说,大步向前,只一下就扎在了樊梧的心口上。
两个歌妓见状哪里还记得呼喊,筛糠一般裸着身体,在地上胡乱爬行。
为首的那个也不管她俩,拔出佩刀将樊梧的头颅割了下来,拎在手中抖了抖血水,几人便转身出了大帐。
“主帅已死,官军败矣!”
这个呼号只一刻之间便在连营中依次传开。
闻若虚刚刚赶回到附近,此刻恰好潜伏在敌营北面的一处山坡,听到这呼号声震动天地,一边欣慰那几个死士终是得手,一边叹息常山城中并无人知晓此事,否则倾一营精骑趁乱杀过来,战局便会瞬间逆转。
常山关,熊罴营,白继忠正在自己的房中仔细擦拭着佩剑。
这剑是家传之物,自亨顺元年起兵便一直带在身旁。经历百战,纵是神兵,剑峰上也磕出了七七八八的齿口。
他觉得若是哪天这剑断折了,自己也会是一般命运。正惆怅间,只见南星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南星营主,深夜到此有何急事?”白继忠收起剑,起身问道。
南星此前对自己有照看之情,因此白继忠对她说话时,一直都很客气。
“白副使,我营中斥侯刚刚探得,城外敌军大营骚乱,疑似主帅樊梧被杀,一时间还不知是真是诈。我来这里是要问问将军,此刻可敢带熊罴营的精骑杀过去,一击溃敌。”南星目光灼灼,神色很是急切。
“此事发起突然,关系重大,请南星营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向鹤群兄通报。若参军府授权,我便即刻点兵……”
白继忠话没说完,就被南星气愤地挥手打断,“你若是要和刘鹤群说,此事便罢了,只当我没来过罢!总之我不和你讲其中的来龙去脉,现在只问你敢不敢去?”
“南星营主,非我怯懦,擅自领兵出战是违背军令的,前次忽然调兵城北,鹤群事后便很不高兴,数次板着脸孔盘问于我,好在熊罴营有便宜调兵职权,那次战绩又是喜人,他才未再多追究……”白继忠提起此事,着实为难起来。
近来刘鹤群对他已极不满意,时不时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的意思自是指责他没有盯紧闻若虚,任其肆意妄为。
白继忠此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不想伤了与刘鹤群等人的兄弟之义,一边又觉得闻若虚的决断往往正确,谁知南星又来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不谈军纪,你就权当还闻若虚一个人情吧,毕竟他救过你的性命。他若在此,定会作出一般决断,何况他临行之前已将主印交托给我,代行军权。指挥副使白继忠听令!”
南星决意不再与他纠缠,从腰襟处掏出了熊罴营的将印,“代指挥使令你领全营骑兵火速出城,轻装简备,务必带足火罐,直奔敌军大营!”
白继忠见状,虽然还有些为难,也只下定心意,朗然拱手领下了这道军令。
是夜,五百骑兵从天而降,把本就乱作一团的十里连营彻底化作一片火海。
天道军其余各营在城楼上望见形势大变,也陆续跟着杀出关去,将二十余万官军彻底击溃,存者十不足一二,仓惶北逃三十余里。
半个时辰不到,数日焦灼已见分晓,壮绝人寰的常山之战终以天道军的大胜告一段落。
闻若虚骑着一匹夺来的战马,满脸萧索地回到了城里。
他眼中所见,整个常山关又是一场锣鼓喧嚣的欢庆,而这次被人庆贺的主角成了白继忠。
军中似乎没人觉得闻若虚有什么功劳,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本已潜逃,见形势变了才又决定投机,厚着脸皮回来复命。
好在闻若虚并不在意这些,与其空论功过是非,他的心里还在惦记着北面的消息。
南星一见到闻若虚完好无损地回来,眼泪当即肆意流了下来。她顾不得身边都是人,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话也说不出来半句,只是一个劲儿地嚎啕。
闻若虚心生感触,柔声安抚着她,仍在暗暗感慨这个年方二十的女子,危急之时竟有如此魄力与胆识,将自己都解不开的困局变为生门,岂知她此刻心里哪还想什么征战不征战,惦记的全是他一个人的安危而已。
刘鹤群没有参加庆祝,独自一人坐在参军府的大帐中。
他虽然知道天道军真地胜了,可还是有些恍惚,换作是谁也难以相信,神迹居然再一次降临天道军,形势的逆转岂止出乎意料,简直难以想象。
与此同时,刘鹤群的担忧终于减轻了不少,此前他已从俘虏那里确定樊梧被人刺死,自己的叛变也便随之死无对证了。
刘鹤群心中清楚,自己更要在意的是今后的局面,倘若天道军真得了天下,下一场战事便是天道与星图的对决了,那才是自己真正要打而且必须打赢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