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一兄,照着此时形势来看,我们还是早些降了吧。”刘鹤群啧啧。
他和徐守一正站在北面的望楼上,看着城墙下官军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离城墙上沿只有一丈多高,照此下去只要官军继续强攻几轮,总有一刻活人会踩着死人垛子爬上来的。
“你我反叛朝廷这么多年,以为降了就能保命?此时战死也便罢了,若是被朝廷拿住,只怕难免千刀万剐之苦吧!”徐守一驳斥道。
他近来本就对刘鹤群憋着一股子火气,虽然一时间还抓不住什么实际把柄,可只要开口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若是不降也可,立马弃了常山,带兵回楚州从长计议。”刘鹤群被徐守一如此质问,略有些尴尬,假意思量片刻又提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闻若虚已去中都求援,临行前与我约定,以十日为限,至今尚有两日,怎可无端背弃信约,轻易向后溃退!”徐守一说完话,整张脸都胀红了。
“求援?恐怕闻若虚早已金蝉脱壳,逃出升天了,只拿我等困守常山的池鱼做饵,无非是替他拖延官军罢了。”刘鹤群提到这个名字,显出一脸不屑。
“你以为谁都会当叛徒!?”徐守一突然暴喝道。
此言一出,他立刻觉得不妥,刘鹤群那般精明的人自然会发觉自己已在怀疑,于是平复些语气接着说道,“鹤群,我并无他意。既然我们与闻若虚有约在先,再坚持两日又有何妨?若时限到了,我同意撤兵便是!”
“既然如此,还请守一兄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狼狈。即便闻若虚侥幸北上求援成功,他又怎能越过数十里敌营回到这里!”刘鹤群冷着脸哼哼。
刘鹤群管的是军队,徐守一管的是后勤,两人一番争执下来,总算又达成了暂时的一致。
经过这番对话,刘鹤群惊恐地发觉,就连徐守一这般呆板执拗的人都已怀疑自己,城中又遍布朱雀营的眼线,终究不敢再与城外的官军联系。他此刻只是苦恼城破之时,官军会否怀疑自己之前是诈降,才将重兵埋伏在北城。若是那般,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了。
刘鹤群和徐守一分开后,马上再次秘密嘱托亲信,只要战事一有不利,便定要及早决断,趁乱袭杀李天道、徐守一等人,留作将来进献朝廷之功。
夕阳将血污的北城楼染得更加橘红,显得肃杀诡异。
卯蚩依旧大剌剌跨坐在一个城垛上,呆呆地看着脚下成群的乌鸦起起落落,肆意啄食城下那些隐隐发臭的尸体。
如果此战终究失败,自己也难免成了鸟食吧?
想到这,他不禁苦笑起来。
一轮又一轮的厮杀,守城的每个人都从最开始的恐惧到亢奋,再到疲惫,最后只有麻木。
卯蚩此时有些后悔,当初该求闻若虚把他和南星都留在楚州,最起码把南星留在那里,那就不至于在煎熬中等待最终的城破人亡。
正感慨间,只见南星带着朱雀营的百十个姐妹拎着满满登登的油桶,晃晃悠悠上了城墙。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卯蚩急忙起身接过南星手里的桶。
“烧了城下的尸体,一来防止瘟疫,二来断了他们往上爬的梯子!”南星说话的当,朱雀营的人已利落地将菜油全部倒了下去,从天而降的菜油淋漓四溅,惊得那些乌鸦扑腾翅膀胡乱飞起,呱呱之声纷扰不绝。
“我们还要挺多久?”卯蚩已开始掂量如何劝南星离开这里。
“等到闻指挥使回来!”南星面色决然,一双星眸望着北面起伏的山莽。
樊梧远远望见常山关下火起,已然料到天道军在做什么,倒没怎么惊慌。
在他的心中早有一把冰冷的铁算盘,自己手里的人总比常山关里的油多,三十万人马无论死活都是烧不绝的,人肉梯子早一日晚一日都会搭成。
何况,他这两天又悟出了一个道理,这场仗的胜负并无悬念,而官军死伤得越多,就越能说明乱军强悍,进而自己的平乱之功也就越高。
看着那些黑烟逐渐散尽,樊梧的心情也随之好转——明日只要告诉军士们,自己的同袍都被乱军焚烧了尸体,死无全尸,没准攻城的士气会更高一些。只要打破常山关,自己就将迎来新的人生。
第二日辰时一过,樊梧集合大军,发起了又一轮强攻。
常山的城墙经过无数次的冲击、踩踏,早已摇摇欲坠。
樊梧发现已有官军与墙砖一同坠下,估算至多再过一个时辰,城墙就会坍塌出口子,于是亲自压阵,指挥着军士蜂拥而上。
卯蚩见到黑压压的敌军已到城下,清楚此番再难侥幸抵御下去,索性握着苗刀纵身一跳,落入城下的焦黑的尸体堆上,随即起身挥刀,做着拼死之战。
玄武营的军士见营主如此,随即也跳下去数十人,有身受重创的索性抱起剩下的菜油罐,引燃了火扑下去,与来犯的官军同归于尽。
两军挨到此时,早已不是人数多寡决定胜败。
官军虽然人多势大,可早已丧失了夺城的士气,看到这些死士如魔神一般厮杀,中创,倒地,终于被一种诡异的死亡气息折服。
渐渐地,官军攻城的节奏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下。
城上和城下双方静默对望,整个战场归于死寂。
樊梧见状也不再意外,果断下令鸣金收兵。
他看得清楚战场上的形势,若是自己犹豫片刻,没准官军又会遭到城中骑兵的反击。不过看那城墙还未坍塌,只不过是让天道军多活一个昼夜罢了。
官军撤退之后,南星发疯一般冲出城去,在死人堆里翻出了已成血人的卯蚩。
他此时身上已有十数个创口,有的是刀伤,有的被铁枪刺透臂膀,一只脚上的战靴不知掉到何处,上面已然少了两根脚趾。
“南星,我若是死了,今后保护族人的事情就要靠你了……”卯蚩倏地醒来,看见南星满脸是泪,刚一开口说话,血水便从喉咙中涌了出来,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也极不通畅。
“你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你不要胡说!”南星扯下衣袖,潦草堵在卯蚩身上最大的一个创口上,可那布料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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