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玉笑道:“见了面,她总要问我功课怎样,先生教得可好,我听着也没意思。”
贾琏一笑,将面前的邸报推开,转身向百宝槅子上瞧了一瞧,又开了屉子,取出从广东带回来的南洋八音盒递给惜春。
惜春接过那盒子,却不知如何把玩。
宝玉忙说:“你将这盖子打开。”接过那盒子,先将盒子盖子一翻,露出里头那位穿着西洋宫廷裙子的金发女郎,看惜春伸手要接,说了一句“还没完呢”,就在盒子底下摸索一番寻到发条拧了一拧,听那叮咚声流水一样地倾泻出来,就又去看惜春。
“这盒子好有趣。”惜春笑着就伸手去接。
“你们家原先也有这东西呢。”宝玉怜惜地说。
贾琏心道果然人的本性是难以更改的,贾政、王夫人为生计急得焦头烂额,宝玉却还有心怜悯旁人。
“我方才偷听尤大嫂子说话,听说尤老娘又改嫁了旁人,你说奇怪不奇怪,她两个女儿尚未嫁人,尤老娘就嫁了三遭了。”宝玉在贾琏耳边悄声说。
“鱼眼珠子有的是人爱,珍珠却未必人人识货。”贾琏说着,便又剥了书桌边琉璃盘子里的橘子给惜春吃。
宝玉听了,便又连连点头,看惜春脖颈后一圈细碎的小绒毛,便拿着手去撩拨,拨过了,又殷勤地惜春先前未曾见过的东西一一指给她看,好半日忽地又想起一事,就对贾琏说:“琏二哥,方才过来时,赵天梁叫我跟你说柳湘莲叫你立时去清虚观呢。”
贾琏先是一怔,随后骂道:“糊涂东西,有这事怎不早说?”看宝玉呆住,就又说:“今日乃是重阳佳节,他若没有要紧事,怎会叫我去?”说罢,便三两步走出书房。
宝玉吓得白了脸,唯恐误了什么要紧的事,赶紧牵着惜春出来,将她交给金彩家的,就也叫人给他备马,紧跟着贾琏向城外清虚观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到午后日头西斜时分才赶到。
贾琏、宝玉并赵天梁等一干随从下了马,进了山门便见忠顺王爷的几位义子前来兴师问罪。
“你那小厮忒地无理取闹,你瞧瞧我们面上,都是叫他给打的!”
“正是,好不识抬举的东西,好心请他吃酒,他冷脸不说,还抬手打人!”
……
宝玉看这些细皮嫩肉的人个个鼻青脸肿走路也有些瘸腿,忙对贾琏说:“柳二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柳湘莲人呢?”贾琏问。
那几个义子只管嚷嚷道:“看我们好端端的衣裳扯烂了,怎会回家跟家里的老爷太太交代?”
“正是,我那祖传玉佩不知叫那柳湘莲扯掉在哪里了!那可是无价之宝!”
“我的人呢?”贾琏又问。
其中一人略有些心虚地说:“在道观里头呢。”
贾琏闻言,立时带着宝玉、赵天梁等向清虚观去,踩着台阶一步步上去,进了清虚观中,便见里头的小道士们个个心虚,约莫猜到贾家许久不给清虚观供奉,必定是柳湘莲被欺负时道士们袖手旁观了。
“琏二爷要找一位柳小爷么?他在后殿呢,琏二爷快些将他带回家去吧。”清虚观里曾给荣国公做替身的张道士一路小跑着过来说。
“人在后殿?莫非被打伤了?”贾琏问。
张道士神色闪烁道:“琏二爷去看了就知道了。”
贾琏心一紧,赶紧向后殿去,只瞧见泥胎圣像下香火鼎盛不熄,那烟火缭绕中,柳湘莲瘫坐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甄英莲,一旁的封氏又哭又叫地拉着个道士用力地拍打。
“呀,血。”宝玉本要上前看甄英莲,谁知瞧见甄英莲额头上鲜血淋漓,又看见柳湘莲英气勃勃的面上满是淤青,于是慌忙向贾琏身后躲去。
贾琏探身向甄英莲鼻下试探,半天没有气息,又摸她手臂,见她手臂有了尸斑,就道:“她去了足有一、二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
柳湘莲一恸,喃喃道:“竟有一、二个时辰?”
封氏听了,又发疯地向那道士脸上抓去,骂道:“听见她去了一、二个时辰,你也不落一滴泪?”
“……这是她的红尘劫数,如今完了劫,归去太虚幻境做了女仙也好。”那道士说。
封氏听了越发受不住,也不打道士了,只挥拳向自己身上砸去,哭道:“早知道害了她,我又何苦来追你?你还我女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