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着费佳氏的屋子漆黑一片,怕惊动了人的宝笙连灯笼都没拎,只捂了一盏烛台,将两位格格带到了门外。
太监福安跟在茉雅奇身后,他又瘦又高,还会些功夫,但其实年纪不大。当日,就是他把费佳氏一路拖到后院关起来的,那婆子不是个使劳力的,被他随手扔进门内,半天都没爬起来。
宝笙走到床边,看了两位格格一眼,刚才她劝了半天,两位格格还是坚持要亲眼看看。
宝笙无奈,只得把床帐卷起,将手中的烛台往前递了递。费佳氏青紫的脸庞在烛火下一映,竟好似随时要睁开眼一般。
“啊——”伊尔哈尖叫一声,闪身躲到了茉雅奇身后。
茉雅奇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鼻端又似乎萦绕着什么异味,当即胃里一酸,干呕了起来。
“格格,”宝笙忙扶了两人出去,又让福安在门外守着,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格格,我看那费佳氏似有隐疾在身的,”宝笙将两人搀进内堂,又换上热茶,“这几天府里事忙,奴才们各个战战兢兢。也是奴婢懈怠了,只交代了每日送饭送水给她,都没腾出时间去看看。”
茉雅奇呆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茶杯,也感觉不出是否烫手。她也处置过几个奴才,只把人往刑房里一送,生死都有人料理。
可是,这次的费佳氏却和以往不同。一来,她并未犯下大错。二来,她是福晋送来的教养嬷嬷,等同于茉雅奇的半个师父。茉雅奇是十分敬重李嬷嬷的,对于这位新来的嬷嬷,她虽然厌烦,但多少还是存着敬意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人,竟然就因为她的一个命令,白白死在了她的后院里。
“姐姐,你没事儿吧?”伊尔哈坐到茉雅奇身旁,握住茉雅奇的手,“你别怕,这事儿不能都怪姐姐的。回头,就算福晋要追究,伊尔哈跟你一块儿受罚。”
刑房
天已经黑了,又一轮刑罚过去,那中年人已经连抬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伟靠着墙边眯了一觉,等到屋里没了声音,才磨磨蹭蹭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两位姑姑,”苏伟径直走到诗瑶、诗环面前,这时两人已经离了老爷椅,在地上挤做一团,脸上的脂粉混着眼泪鼻涕,此时是完全看不出颜色了。
“我这人呢,平时还是很怜香惜玉的,”苏伟蹲到诗瑶身边,“今天,本来是不想为难两位姑姑的。只是两位姑姑的态度,实在是太让咱家失望了。你们满心以为,拖着时间,福晋就会来救你们。可你们看看,这时候,福晋连晚膳都用过了。”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诗瑶往后蹭了蹭,一手使劲地攥着诗环的袖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从来都没说过王爷的坏话,那些事儿跟我们没有关系!”
“我没说跟你们有关系啊,”苏伟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让你们配合调查,问几个问题。是你们一味地拒绝,满口大道理,我说东你们就说西,非把我和福晋摆在对立面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这一下午,让你们两个坐椅子,我只能坐个小马扎。哎,你们知不知道,我就是伺候王爷的时候,都没做过这么长时间的小马扎。”
“苏公公,”围观的恩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把手里的铁刷往盘子里一扔,靠着墙边喘口气道,“您赶紧办正事儿吧,这边这人也快顶不住了。”
一方楼
福晋坐在正堂中间,院里站满了奴才。这次福晋来圆明园,因着先头万岁爷驾临,后头又有中秋家宴,是以能带的奴才都带来了。
能接触到后院记档的,最起码得是能进得了屋子的,其中绝大部分,都在这间院子里了。
诗珑和书瑾站在屋檐下,一圈一圈地环顾着院中的各色脸孔,“福晋的意思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今儿晚上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福晋也保不住你们。如今,就连诗瑶、诗环都进了刑房,你们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过吗?”
奴才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两股战战。
站在其中的元草,此时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她很害怕,心里不住地骂那个死鬼郑七。说什么以后他养着她,不让她再干扫地的活儿,让她也能被一帮丫头伺候。
她是被那些银票迷昏了头,先是把记档偷抄了给他,后连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他。现在倒好,别说当什么少夫人了,眼瞅着连命都要赔进去了!
同一时间,圆明园各处
一个个笑里藏刀的老太监向园子里的奴才们传达了苏公公的意思,“凡是参与其中的,只要主动承认错误,一律罪减一等。没有参与其中,但知道内情的,现在说出来,功劳一件,大大有赏。不过,若是被旁人抢了先,你该说的没有说,回头追究起来,一律按同犯处置。”
一个注定不眠的夜晚,奴才们围拢在一起,拼命回忆身边的人和事,只要有一点点怪异的地方,立马上报,生怕最后莫名变成了同犯。
而花房的梅姐儿,此时正是天人交战。
她想起了郑七的突然发迹,想起了郑七曾经有意无意地向她打听府内的各种情况,想起了郑七和元草的奸情。如今,郑七还在京城雍亲王府,不知是否听说了京里的谣言,会不会就此逃跑。
可是,就让她这样把郑七供出去吗?他们毕竟是曾谈婚论嫁过的,她和郑七是青梅竹马,自幼定情,就连她的父母——
父母……
“张公公,”梅姐儿张口叫住了张保,她不能不顾自己的父母,如果她因为包庇郑七被处死,那谁为她的父母养老送终呢?
“姑娘有话要说?”张保站在梅姐儿跟前。
“是,”梅姐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刑房
诗瑶、诗环起到的杀鸡儆猴作用,如今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苏伟知道福晋已经开始彻查,遂也不再为难两个姑娘,让人把她们领出去,洗漱干净,待福晋那头查出个结果,再照例处置就是。
此时,说书人也被从刑架放了下来,恩绰把他嘴里的布条一拿掉,他就大张着麻木的嘴,连滚带爬地扑到苏伟脚下。
吓得苏伟还以为这人失心疯了,要咬他,连连退了好几步。
那人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唔唔”了半天,才含含混混地道,“我都说,我都说,大人要问什么我都说。我不是故意说雍亲王的坏话的,是有人买通我的,也是个说书的,我们都叫他吴老六……”
“行了行了行了,”苏伟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说我要问你问题了,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呢,听人把话说完行不行?”
苏伟往地上一蹲,掏出块手帕擦了擦那人一嘴的血沫子,“我今儿请你来啊,是要请你说书的。”
“大人,大人,您绕了小人吧……”
说书人压根不信苏伟说的话,还什么请来说书的,有他这么请的吗?“小人不说书了,不说书了,这辈子都不说了……”
“不说书了?”
苏大公公刚才还柔情似蜜的脸色瞬间一变,好像转眼就化成了随时能要人命的阎王爷,“那你还活着干嘛?来人啊!”
“等,等一下,”
那说书人眼看着两个侍卫真朝他来了,连忙改口,“小人说,小人说,您让小人说什么小人就说什么!”
“这就对了嘛,”苏大公公又高兴了,一边给这人擦脸,一边絮絮叨叨地道,“不止你要说,整个京城的说书人都要说,我连名字都替你们想好了……”
“请,请大人赐教,”说书人一阵一阵地打着哆嗦,那刮在他脸皮上的帕子好像比刚才的铁刷还要坚硬。
“就叫,”苏伟撑起下巴,脸上带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家有凶妻似老虎,可怜贝勒成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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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苏子有点儿变态了……
两段书名,“银安殿上小相公销魂瘦骨,金銮阶下痴贤王为卿一怒!”“家有凶妻似老虎,可怜贝勒成公公!”
好吧,请大家原谅小苏子的文学涵养,毕竟人家是现代来的,白话一点儿老百姓才能看得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