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放任她们自己选择)。
那两位客人衣着简朴,只比难民稍微干净一点。他们已经结完账,但迟迟没有把壶里的酒喝完。
林可扎着马尾,系着一条沾满油污的围裙站在柜台耐心等待。夏甲则有些不耐烦,哈欠连天地小声抱怨。不过林可没有回应夏甲,而是在聚精会神地听客人们谈话。
“我说老哥,你真的不和我去应征矿工?工钱还不错,比我们现在干的活儿强。”
“兄弟,你想过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在恩谕不管怎么辛苦干活都只有一辈子活在最底层的份,去矿上干也一样。当工人挣工钱,省吃俭用,到死连下葬的钱都不够。这种日子我不想过了,与其窝囊一辈子不如去东边闯一闯。”
“哥,你疯啦!那地方只有毒蛇和野兽。”
“到哪儿没有危险?到哪儿不是吃苦?矿上干活一样死人,区别只是为老板还是为自己。是,我承认,东边会比矿上更难,可那是我这种人唯一的机会。游先生颁布的圈地法令你看过没有?我只要在一个地方耕种或经营满一年就可以拥有这块土地,多难得的机会呀,错过就不会再来了。”
另一个人沉默不语。
“我懂,你和我不一样。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像你拖家带口的。要不然你也愿意和我去闯一闯对吧?”
对方使劲点头。
“嗨,人呐,牵绊的东西越多就越放不开手脚,仔细想想大多数人不都像你这样吗?只要不是我这种混蛋,都得找老婆生孩子,一辈子能自由自在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年。”
“哥,我其实挺羡慕你。”
“拉倒吧,谁羡慕谁呀。我这一去凶多吉少,死了也了无牵挂,要是明天之后再无音讯,只求你每年亡灵节的时候在我住过的地方撒上一些万寿菊。”
“我会的,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哥,你一定能成功。”
“嘿嘿嘿,来来来,我们干完这最后一杯。明天我就启程,我会尽量把地圈大一点儿,要是成功了,我分你一份儿。等我的好消息,我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好的,大哥。保重。”
“保重。”
……
两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走后,林可的心中也萌生了一个创业的梦想。在这变化的大潮中,她不想只做一个弱女子。游航既然给了大家机会,那她也应该把握住,而且这也是对他的一种支持吧。
于是三天后,她就收拾好了东西,向夏甲和齐老鬼辞行。
走出巷子,走到城门,走向未知,她回头看了一眼恩谕。
春天已经在这座城市完全降临了。石板路两旁有樱花、牡丹、杜鹃,还有紫荆。山雀在枝头啼唱,侧着脑袋看着从屋檐上溜过的家猫。一阵和风吹过,花瓣洒落在贩夫走卒和像林可一样准备出城的人身上。生机正在日渐恢复,既在这个地方,也在每个人心里。
林可最后看了看天选阁,那是她这些日子里凝望最多的地方。它代表游航。那么什么又代表自己呢?也许就是支持天选阁的山坡吧。她现在也一改冬日的肃杀,换上了鲜花装点的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
“再见,恩谕。再见,游航。”她说,然后转身离开。
“等等我!林可!等等!”这时夏甲的声音传来。
林可又赶忙回头,看见她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
……
4月29日,游航终于“突破”了迭戈的防线,可他很快就发现敌人并没有被击溃。因为在仅仅推进了40公里后他又撞上了另一道堑壕。敌人这是在有序撤退,层层阻击,游航因此不得不召唤了他认为唯一能够改变态势的援军——战车营。可是这支部队赶到前线还需要时日,那么在那之前,他和迭戈还得继续鏖战。
不得不说,在相持这个问题上,游航与迭戈是部分一致的,但所有人都眼界有限,所以才会当局者迷。当他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正面战场的时候,决定战局变化的事情却恰恰发生在其他地方。
5月1日,亡者镇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原因是饥饿。
此次亡者起兵的原因之一就是要解决日益严重的粮食危机,不过很显然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抢夺的物资陆续运回镇上的时候,为了宣传胜利,政府给每个平民每天的食物配额增加了100克。微弱的增幅让镇民们欢呼,可是好景不长,一切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水平。
前线的情势骤变,政府尽管隐瞒真相,但也不得不做长远打算。可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体系要如何让连基本需求都得不到满足的人们安分守己呢?也许统治者们只能期待运气吧。
这天晚上,7点多,一户人家的窗口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是一个孩子在哭叫,她的母亲在一旁安慰她,但很快也跟着哭起来。
“好,好,忍着点儿,马上就好了。妈妈请把她按住,不要松手。”一位医生说,然后用他的手术刀轻轻切除了女孩口腔中的烂肉。
“啊……呜呜……”孩子是哭声更加尖利,母亲的痛苦也随之加深。
这是食品长期匮乏,孩子营养不良的祸。不仅是孩子,坏血病眼下正在许多人身上出现。事实上,亡者镇的外科医生现在几乎每天都要为一些人切除腐烂的牙龈或者口腔组织,防止他们把烂肉吞下去。可是这样到底能解决多少问题呢?
就在哭号声传出的屋子门外,一位父亲磨亮了他的匕首,暗暗下定了决心。
几分钟后,另外几个男人过来与他汇合。其中一人说:“找到了,那家伙去了那个寡妇家里。”
“走。”那名父亲毫不犹豫地说。
……
卡特琳娜就是那个让马、瓦二人魂牵梦绕的寡妇,在这艰难岁月里独自抚养两个年幼的孩子,天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为了维持生计,她会为愿意提供帮助的人做任何事。以往有马、瓦的恶名,没人敢来招惹她,可是现在盯上她的人可不少。当然,这些人需要用食物去讨取她的欢心。他们要么是政府人员,要么是黑市商人,或者两者都是。
稍早前的6点多,警局的探员迈克和自己的黑市生意伙伴分完了账,决定去卡特琳娜家坐坐。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卡特琳娜家对面的房子里隐藏着一伙失去希望的男人。他们干过车夫、挑夫、泥瓦匠、下水道工人,为了喂饱家人他们已经穷尽了一切努力。饱暖思**,饥寒起盗心,在一条街巷的两边,分化在两极的人们正在如此行事……
商人在凌晨时分独自离去,他要回到自己存粮食仓库里。只有陪伴在食物身旁,他才能睡得踏实,但是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尾随了。
一伙人看见商人进了一个院子,院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认得这里——警局的后院,官商勾结的据点。尽管有守卫,但饥饿战胜了恐惧,他们决定铤而走险。
天公作美,用乌云遮蔽了浴霸,使街道更加黑暗。这伙人躲过了警卫的眼睛,来到了下水道的入口。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对下水道系统十分熟悉,因而很容易地潜入了大院。
摸进仓库,他们看到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商人。在他周围是堆成小山一样的谷物,码垛整齐的袋装面粉、食糖,还有大量用铁桶装的豆油。众人两眼放光,迅速开始往身上所有能装东西的地方塞粮食。
雷声伴着雨点为他们打起节拍,有人找来空的面粉袋提高效率。他们边吃边装,腮帮子鼓鼓的。突然,一个人把嘴里的食物吐了。
“妈的,这东西发霉了!真可惜,这么多!”
“哪里?”“哪儿?”大家都凑过来看,的确有一堆小麦已经霉烂。
“诶!这儿也是!”“快来,这边在漏雨!”……
事实上,库房里大部分谷物、面粉、糖都坏了。这里原本是牢房,闲置多年,缺乏维护,没有防潮措施,加上正值春雨时节,所以这种情况在所难免。
众人的吵闹声惊醒了商人。他惊恐的嚎叫被雷雨声淹没,但足以引起室内的人注意。行迹既已败露,众人慌乱之下杀人灭口。
当夜,他们逃出仓库,走街串巷地宣传所看到的一切。饥饿的民众沸腾了。这可恨的政府和黑心的商人串通一气,宁可让粮食烂掉都不分给民众!暴动像洪水一样席卷全城,内阁决定强力镇压。
面对城内骤紧的局势,亚伯拉罕认为时机未到,没有让组织参与其中,只是暗中给暴民获得武器开了方便之门。
最后暴乱被镇压了,民众死伤千人,亡者镇政权挺过一劫。可这件事让民众里最后一批对政府抱有幻想的人消失了。亡者社会跨过了从代谢失衡到自我毁灭的最终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