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园主的孙子把雕龙园赌输给了对家,浣纱苏娃那个时候就绝种了。
我傻眼了。
我放下手机撸起袖子,对隔壁铺上抠着脚的哥们温柔一笑:“大柱,下来。我保证打不死你。”
我抄起折叠桌把哥们痛殴了一顿,哥们哭着骂我说我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他还说他明明没有驴我,那颗种子就是四百年前雕龙园的浣纱苏娃最后的遗孤。我说去你妈的不驴我,你上次才跟我说你家还有慈禧的电吹风太祖的剃须刀始皇帝的青铜坐便器呢,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
哥们哭着,说不出话来了。
我把折叠桌放回去,蹲在碗莲面前开始吧唧吧唧吃凉拌藕片,心说既然已经是我家的了,就算你是菜莲子我也不会嫌弃。
开不出花,秋天吃藕也是一样的。
又过了两天,冷空气过去了,出了半个星期的太阳。
碗莲终于又开始长了。这次长得比较矜持,叶子冒出来展开铺在水面上,绿得可爱。我没事干就喜欢往上面滴水珠,然后看着珍珠似的珠子滚回水里。这种幼稚的游戏特别下饭,我一边逗碗莲一边吃饭能连吃三大碗。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哥们说我有点魔怔,撩花别撩出毛病来了。我说怎么会呢,啊你看它纤细的叶柄,看它翠绿的浮叶,还有崭露水面的新芽,多么优雅诱人啊。
哥们摇摇头,说魇住了,魇住了。
我慈爱地抚摸着碗莲光滑的叶面,说,我要给它起个名字。一定要有它个花特色的,与众不同的名字。它和别的碗莲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现在别的庸俗的碗莲都是用水泡出芽的,只有它是我亲自用蛋孵出来的。
所以就叫它蛋蛋吧。
我的蛋蛋才出生不到一个月,我就要和他暂别了。
我们学校大二学生开学一个月要组织去下乡写生,我得跟他分居两地一个星期。这真是一个残忍的事实。我依依不舍地抱着他(泡)的(沫)摇(水)篮(箱),最后把他托付给了隔壁宿舍楼的学姐。
学姐过来接蛋蛋的时候为了方便搬运把泡沫水箱里的水倒空了,只剩下一滩塘泥。我把蛋蛋送到了学姐宿舍楼下,千叮咛万嘱咐记得一带回宿舍就给他把水添满,每天下午要带他去操场晒太阳,周三的时候记得用镊子给他往塘泥里塞一颗缓释肥,一旦有什么状况马上短信通知我……学姐满口答应,于是我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我家蛋蛋。
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深情的人,当年养了一年多的兔兔说吃就吃了,最后感想也无非就是兔耳朵骨真脆真好吃。但是蛋蛋好像又不一样,我居然很舍不得他。
乡下没网没信号,我给学姐发了十几次消息也没得到一个回复,蓝瘦香菇。反而是哥们啧啧称奇,说百花终于撩到妹啦,看来种花还真管用的,原谅王诅咒不攻自破了。
我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讲道理,我真的只是记挂蛋蛋而已。
写生最后一天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自己在乡村的小路上走着走着,走进了一片园子里。
园里池子都干了,塘泥干得开裂,无数荷花莲叶枯枝散乱,东倒西歪。我顶着大太阳,穿着长袍大褂抱着一个汝瓷笔洗小碎步跑,背后有人追着叫骂:“旱祸连城,赤地千里——现在水连人都喝不上,你竟然还拿去浇花!”
我吐了吐舌头,一矮身钻进太湖石假山的窟窿里。追我的人钻不进来,恨恨踢了山脚两下,自己疼得抱着脚哎呀哎呀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