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廷尉秘骑 上

    阵风扯动着漆黑的大氅，发出呼啦啦的声响，韩濯手按腰间刀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处那场惊心动魄的死斗。在他身后，八百精锐肃整而立，犹如锋芒初露的战刀，二十里的奔袭没有消磨他们的锐气，反而令其战意更盛。

    “风卷残沙，大鹏南飞，真是个拔剑奋武的好时节。”韩濯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转向身后，面对已经跃跃欲试的一众部下，笑着说道，“诸位随我一路奔行二十里，不知是否还有余力一搏？”

    “喝！！”八百人齐齐发出一声呐喊，犹如惊雷。

    “噌——”韩濯沉下面孔，拔刀出鞘，刀尖在光线下反射出一抹银光，“杀退戎贼，解围夜军，今天让夜族人也看一看，我们易族的武魂！！”

    “进击！！！”

    掌旗官双手一振旗杆，战旗随风扬起，八百甲士列为横阵，随着悠远的号角声齐迈脚步，向战场袭去。

    西戎人全凭胸中一股豪气支撑至今，突然出现的援军无疑成为了压垮其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战场上狂放的攻势瞬间萎顿下来，不少戎族骑手开始无视将令，杂乱无序地向着旷野中逃散。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尼雅身边的亲卫也是茫然无措，不知该朝向何方。

    “你们都是与我同寨长大的兄弟，若想走，我不会责怪你们……”看着已作鸟兽散的部下，尼雅的眼中如死水般平静。

    “尼雅将军！速台部的男儿岂会怕死？不管刀山火海，只要将军下令，海都尔誓死追随！”一个胸前带伤的健壮武士拍马上前，任由鲜血浸湿了半边衣甲，脸上毫无惧色。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却令躁动不安的亲卫帐暂时安稳了下来，为数不多的骑兵迅速聚拢，在尼雅身后嘶声高吼道：“誓死追随将军！！”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年轻而无畏的面孔，尼雅胸中正在冷去的血又忽的开始沸腾燃烧，他的眼前似乎有些湿润，心中涌动起他少年时初次骑上马背时所感到的自豪和荣耀，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如果这是天神为我安排的命运，到了最后一刻，我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来取我尼雅的人头！”

    逆着退散的人潮，为首的武士单手高举号旗，仰天长呼，如同荒原上凶悍的巨熊，嘶吼着发起了冲锋，其亲卫紧随其后，发出同样悲壮而狂热的啸声，百余人的骑队带着滚滚黄尘，在战场上掀起了最后的狂潮……

    午后，杀声渐渐止息，成群的墨鸦在伏尸遍野的平地上方发出“哑哑”的尖叫。来援的韩濯所部如摧枯拉朽般击溃了战场上的残敌，西戎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战意瓦解，向西败退。

    踏着血迹尚未干涸的土地，韩濯带着几个亲兵一路巡视战场，最后行至夜军营前，站了半晌，才见到这支骑军的统领匆匆迎来。

    “平戎征讨副使元烈麾下，夜骑统兵百户昆庶，见过将军。多谢将军解围之恩！”说话的夜族百户已卸去了厚重的骑兵战甲，但从其脸侧未及擦去的血迹上仍可依稀感受到刚刚战况的凶险。银华夜营上下一向自视极高，主动向易族将领言谢的情况并不多见。

    “哪里哪里，将军言重了，对友军出手援助本是分内之事，无需言谢。久闻贵部以战力强悍傲视天下雄兵，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不过，我部奉命前来接收战俘和物资，本不应在此遇敌，不知这股叛军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唉，此战来得着实突然……”昆庶低叹一声，不知是懊恼还是气愤，“我部两日前尚驻守在鬼石滩待援，但因那里地势不便守卫，便移军向东驻扎。今天清晨，我们的营地突然遭到大股叛贼的突袭，厮杀一阵之后将其击退，却不料那帮反贼并不离去，反而越聚越多，最后仗着兵马众多将我部围困数重，竟是想一举吃掉我们。多亏上下将士拼死奋战，才得以勉强支撑。”

    他挥手指向尸骨累累的战场和一片狼藉的军营，道：“现在，这哪里还有什么战俘和缴获能够接收……”

    “将军不必沮丧，以少敌多，本就已是大功一件。待我部后卫抵达，稍作休整即可前往石兰绿洲与大军汇合。我会向上面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让将军因此受罚。”

    听着韩濯的宽慰，昆庶的面色愈加凝重，他仔细将话听完，便对韩濯拱手道：“一切谨遵将军意思办理即可，此战我部损失过半，还有众多善后需要处理，请恕末将先行告辞。”

    昆庶前脚刚刚离开，一直跟在韩濯身旁的亲兵什长便凑上前来低声道：“千户，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听军中老兵说过，任何一支夜军只要在战斗中折损过半，不论最终胜败，其主官必遭严惩。此番我军虽是以少胜多，但夜军一部死伤甚多，这姓昆的百户即使有再大的战功，恐怕还是难逃一劫。”

    “军中有这样的规矩？”诧异之余，韩濯也在脑中飞速回想着之前典刑官向他介绍过的银华军律。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军规，现如今夜族人丁凋敝，任何一个能够上阵的武士都是无比珍贵，这一战折损上百，怕是连统制使也要感到肉痛的。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夜族的统兵百户，居然沦落到需要易族替其说情的地步，这难免会让他觉得有些……”

    “嘶——”

    一阵骏马的嘶鸣打断了什长的话，循声看去，只见两名黑袍骑者正跨着高头大马，向这边张望。

    这两人均以头巾裹住了面部，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其身上的黑袍做工精致，不沾风尘，不似市面所能购得之物。其中一人在人群中寻了片刻，带马向前踏出几步，居高临下的大声问话：“请问哪位是统兵千户韩濯？”

    此人直呼其名，言语颇为倨傲。韩濯听后没有与之计较，只是走上前答话道：“在下便是韩濯，请问来者何人？”

    黑袍骑者在马上拱手行礼，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椭圆的赤铜腰牌，道：“廷尉司鹰骑，见过韩千户。”他看了看韩濯身边的卫士，继续道，“如果方便，需请千户借一步说话。”

    廷尉鹰骑？！

    得知对方的身份，韩濯身边的亲兵开始警惕得向前聚拢，默默将主将护于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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