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苏珊娜

    苏珊娜不是人，是一条狗，莫小米给它起的名字。

    一开始大家不习惯，老是叫不出口，时间长了，莫小米天天喊“苏珊娜，苏珊娜，”大家听顺耳了，慢慢地也这样叫了。

    苏珊娜是莫小米家的狗，很漂亮，比莫小米强。莫小米十二岁，是一个长着一头黄头发的丫头片子。黄头发？长在女孩子头上，当然不漂亮，要是狗，就漂亮啦。苏珊娜正是这样一条漂亮的黄毛狗。

    为什么狗的名字叫苏珊娜？又不是外国人，更不是外国狗，干嘛叫外国狗人的名字？叫苏珊娜当然有叫苏珊娜的理由。

    莫小米很久以前看过一本外国小人书，里面一个主人公她很喜欢，叫苏珊娜。叫苏珊娜的这个外国小姑娘是一个孤儿，住在孤儿院，整天很寂寞，一次她就去镇上玩，遇到一个翩翩少年，那少年对苏珊娜很好，送给他一匹小白马，当然是玩具马，少年临走时对苏珊娜说：“五年后我还来，带你去周游世界。”

    五年过去了，那翩翩少年已长成了一个美少年，他骑着一匹白马来到孤儿院，点名找苏珊娜。苏珊娜跑出来，美少年把苏珊娜抱到马上，策马离去。孤儿院里很多和苏珊娜一样的姑娘，羡慕地看着白马得得地飞驰而去，都激动不已。

    苏珊娜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独立自由的生活。

    莫小米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很久，直到那条狗来到她家里，于是她给这条狗取名为苏珊娜。

    苏珊娜跟莫小米最亲。莫小米瘸到哪里，苏珊娜就跟到哪里。苏珊娜很文静，不知道咬人，也很少叫，莫小米常常搂着它，有时还摸它的耳朵，苏珊娜仍然不叫，也不躲，跟莫小米很亲的样子。

    一天，苏珊娜自己跑出去，大半天回来了，一条前腿就瘸了，它给人砸瘸了。莫小米很伤心，搂着狗一天没吃饭。

    后来，人们就看到莫小米和苏珊娜在街上，都瘸着腿走路。起初有人笑，后来就不笑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跟莫小米说话，有时还给莫小米一些好吃的东西，莫小米就接过来，自己咬一口，再给苏珊娜，一人一狗一块吃。

    莫小米没上完小学，小学高年级不在村里，因为自己的村子实在太小，养不住一个小学，小学高年级在另一个更远的村子，莫小米腿不好，就不能上学了。

    家里人说：“自己腿不好，走不去，又是女孩子，家里没闲人接送，就不上了吧。”莫小米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学校，整天跟苏珊娜在一起。

    狗腿瘸的那天正是莫小米退学的时候，莫小米一天没吃饭，也不饿。第二天莫小米就很高兴的样子，走到街上去了，当然苏珊娜跟在后面，两个人都瘸。

    莫小米出嫁的时候当然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啦。苏珊娜已经老得不行，一身瘦毛，骨头都快撑破狗皮啦。

    那天是一个大雪天，一辆用席子扎起来的马车拉着莫小米去了外村，那是个莫小米以前从没有去过的地方，她出嫁啦。

    那年我六岁，那天早上我起得出奇得早，去看莫小米出嫁。莫小米在我们小孩眼里长得好看，我们不在乎她腿瘸，腿跟脸离得实在太远，腿瘸不影响脸蛋漂亮。

    天才刚放亮，雪花飘着，一阵鞭炮响过之后，那辆马车就七扭八斜地出了村子。我跟另外几个小屁孩跟在马车后面，马车快我们就跑，马车慢我们就走，跟了好远，雪都把我们打湿啦。

    当然打湿的不光我们，还有苏珊娜，那条老狗。我们小孩都喜欢这条叫苏珊娜的狗，喜欢它不为别的，就因为它不像其它狗一样看到我们就叫，还咬。苏珊娜很和气，跟它的主人一样。

    莫小米在车里，我们看不到她，据说她老是哭，哭什么呢？不知道，我们小孩只知道她在哭，至于哭什么我们都不去想，她嫁的那个男人大她十岁跟我们无关，那个男人长得丑更与我们无关。

    我们这帮小屁孩跟出村子好远，还恋恋不舍，不愿往回走，看什么呢？

    看那马车，看马车后面的老狗。

    老狗苏珊娜一身都是雪，瘸着腿跟在马车后面跑，一身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