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冰封雪冬的时节,米还好说,便是大明也难找新鲜的蔬菜。更何况还要从大宁榷场一路驰马护送而归,路上一路冰雪,皮囊里裹着的蔬菜还要不被冻了,菜叶子还翠绿新鲜……花在这些心思上的银子,我心里有数。我心下真真儿十分感动,却再不敢受用。”
兰芽抬起眼来正色望满都海:“大汗再是草原雄主,可是终究年纪上还是个孩子。他跟我怄气怄得时时孩子气,这事儿便是办的孩子气。他孩子气倒也罢了,满都海你怎么也不拦着,任凭他就这么孩子气地折腾下去?”
满都海细细打量兰芽的神色,见兰芽一脸的认真,全无半点的虚饰,这才缓缓笑了,慈祥地拍着兰芽的手说:“大汗是我们整个草原的大汗,他想要做的事便没有
做不成的。就算是靡费这一点银子,对大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想要的我从来就不拦阻他;况且他这么做事为了兰芽你这个好姑娘,这银子便花得更是值得。我怎么会拦阻,我反倒要举双手赞成。”
“咳!”兰芽脸便更红:“满都海我说的是认真的。可不可以这次就依了我?”
满都海大笑:“好,好。我今儿就将在大宁榷场的人都调回来。至于省下的银子要怎么赐给牧民……兰芽,我倒是希望这件事儿你亲自去办。”.
兰芽便欢欢喜喜答应下来,认认真真做着准备。
她跟隋卞学过算账,启程来之前也大致了解过朝廷北边与草原通商的几个榷场的价格,拨了拨算盘算出能省下的银子来,果然是好大一笔。
她亲自去跟巴图蒙克讨银子,看着她面上还有些不自知的羞红,巴图蒙克便看得眯起了眼睛。要不是满都海和孩子都在近旁,他真想将她拥入怀里。
他便故意为难她:“你还欠着我一大笔银子,可是怎么又反倒来找我讨银子?”
兰芽面上更红,却没被问住。她哗啦啦从腰里抽出算盘来,就地盘腿坐在地毯上,便给巴图蒙克算了一笔账。
“我询问过满都海,得知便是王帐之下便有百户牧民蒙受了雪灾。草场和草料都被冰雪覆盖,便有成千上万头牛羊没有草料可吃。如此下去不出一月,便会有大批的牛羊成群饿死、冻死,这还没算上因此而无法正常出声的小牛犊、小羊羔。”
“不仅如此,一旦牛羊大批死亡,人也会受到波及。就算死了的牛羊还可以剥皮吃肉,但是牧民一向疼爱自己的牛羊,他们的心情会大受影响。如此风雪严寒,再加上抑郁成疾……人口便也会因此减少。”
她扬起头来:“大汗的王帐倚仗着什么?如果没有了基本的牛羊,如果没有了人,大汗还靠什么明年春天攻打亦思马因?所以我要的这笔银子根本不是为了我自己要的,我是替大汗要的。大汗自己的银子,花在自己身上,我省了自己的口粮,我的人工费还不要钱,里外里算起来实则还是大汗赚了呢!”.
巴图蒙克和在场的众人都是微微一怔。
巴图蒙克随之扬声大笑,忍不住走上前来捏了捏兰芽的面颊,然后满面笑容望向周遭众人:“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这个大汗,竟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了呢。你们倒是谁还能给我出个主意,让我能反驳她一番的?”
大家都笑,都明白大汗真正的意思,纷纷摆手说想不出好主意来了。
巴图蒙克便收了笑,蹲下来静静凝视兰芽的眼睛。
“你说,为什么我从来就都说不过你去?在江南如此,如今回到了我的草原,竟然还是如此。我想我应该来向你问一个答案。你告诉我,好不好?”
兰芽垂首,再垂首。睫毛遮住面上羞红,一再轻颤。
巴图蒙克却耐心地等待,不肯起身。放柔声音哄着她:“你说。便是错了,我也不怪你。”
满都海含笑鼓励:“兰芽,你说就是。”
兰芽这才含羞带怯抬起眼帘:“……大汗是草原雄主,这草原上哪里有大汗战胜不了的对手?大汗不是说不过我,大汗是——大汗是怜惜我,不肯叫我当着众人失了脸面。”
巴图蒙克面上漾起笑意,却缓缓摇头:“只对了无足轻重的一小半。更要紧的是,咱们还没开始说话,我便已经为你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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