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上课的钟声响起,学生们刻不容缓地加快脚步,没一会儿,走廊上只剩下一抹纤瘦的身影。
相较于其他同学焦急前往教室的模样,洪于璇依然慢条斯理地步行着。
走至心理系办公室门前,她驻足,目光移向玻璃橱窗里的布告栏,详细地察看自己的课表,愈看,她的眉心拧得愈紧——
“真是的,助教会不会排课呀?”盯着课表,洪于璇按捺不下脾气,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照道理说,开学前她就该知道自己的课表,然而,她一向不在意这类的事。反正该上什么课,她的好哥儿们——许益群总是会事先提醒她。因此,就连选课的相关事情,她也都交由他代为处理。
要是许益群昨晚没打电话提醒她今天早上有课,她甚至不知道,原来学校今天开学哩!
整个暑假她都是晚睡晚起,没到中午前她绝对不会醒来,现在突然要她早上七点起床,赶着上八点十分的第一堂课。脑筋浑沌,脾气暴躁不说,她的寿命顿时还折损了大半。
更让她错愕的是——此刻才看到课表的她竟发现,她的课几乎都分布在上午第一堂课以及下午第一堂课,而且除了星期四没课以外,天天都有课。
这绝对、绝对是天底下最烂的课表了!
滴铃铃——滴铃铃——
“喂,有事快说!”洪于璇烦躁地接起手机,口气不佳地说。
“我的大小姐,怎么一大早脾气就这么差?谁惹你生气呀?”电话那头是开朗的男音。
“刚才被两个新闻系的男生搅和已经很烦了,现在又看到这个烂课表,谁心情好得起来!阿群,助教排那什么课?”洪于璇瞪着课表,向好哥儿们发起牢骚。
“哎,你不是第一个向我抱怨课表的人,换个角度想想,那也不全然是助教的错呀,她总得配合所有老师的时间,体谅一下她嘛!”许益群是新上任的系学会会长,理所当然得接收同学们倾吐的苦水。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也是爱莫能助哪!
“想到一个礼拜得来学校四天,还得忍受那种断层的课,我就觉得很烦!哼,烦死了!”洪于璇噘起小嘴嘟囔着。
电话那头的许益群扬起嘴角,丝毫不在乎她的抱怨。
身为洪于璇好友的他,相当了解她的性格。她总是这样,就只有嘴巴坏,抱怨归抱怨,除了偶尔会上课迟到外,他还不曾看过她缺课哩!
“已经上课了,我帮你留了一个位置。还有啊,原本上这堂课的那位老师临时决定出国继续深造,所以系主任特别外聘一位新教授来上我们的课。总而言之,你快点过来教室喔!”许益群话一说完,旋即收了线。
“新教授又怎么样?”不管老师是谁,还不是都得上课。洪于璇喃喃低语,将手机收进绿色圆点包包,准备动身前往教室。
“哎,忘了问阿群在哪一间教室上课了。”洪于璇凑近布告栏,察看这堂课的教室编号。
确定之后,她转身,却无预警地撞上不明物体,反作用力令她向后跌去,臀部直接着地,而包包里的东西霎时也散落一地。
“噢,好痛!”洪于璇蹙拧眉心,紧咬下唇忍耐着臀部传来的疼痛感,并且伸手抚揉遭殃的额头与俏鼻。
天啊,她该不会愚蠢地撞到墙壁了吧?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让人笑掉大牙,洪于璇暗忖。
直视前方地板的目光,逐渐映入一双擦得晶亮的白色皮鞋,以及一条米白色西装裤。
没错,她是撞到墙了,一堵坚硬厚实的“肉墙”
这堵肉墙明明不是水泥砌成的,怎么会那么硬?她纳闷地想,心中却也渐渐地酝酿起一股想骂人的怒火。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阙修文的嗓音温和而沉稳。
他微微皱眉,看向仍跌坐在地上的女孩。方才钟声一响,他便准备前往教室上课,谁知脚才一踏出系办公室门口,却被这女学生一头撞上。
即便女学生跌倒并非他的过失,他仍是斯文且绅士地弯身扶起她,并且帮忙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交还给她。
“喂,你这个走路不看路的冒失鬼!眼睛长来做什么用的!”洪于璇并没有感谢阙修文热心的举动。站起身后,她边揉着吃疼的臀部,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另一方面,她这才有机会,将这个害她跌倒的祸首面貌收进眼底。
他瘦瘦高高的,大概比她高上一个头,高挺的鼻梁支撑着一副银框眼镜,炯然有神的黑眸并没有因为镜片的遮掩而失色,紧抿的唇线给人一种严肃刚直的气息。他身着一袭价值不菲的米白色西装,里头是粉红色衬衫搭配暗红色领带。
整体而言,他看起来斯文、稳重。
以前她总觉得堂堂一个大男人穿上粉红色系的衣服很恶心,然,现在她不得不改观,原来男人这样穿也挺好看的。
欣赏他的穿着是一回事,她可没忘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收起打量的眼光,洪于璇朝他迸射含怒的目光。
走路不看路?这词用在她的身上比较贴切吧!撞人的人明明是她。阙修文扶了把鼻梁上的眼镜,挑眉看向她,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是你自己没看路,直接撞上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我。”他清楚的指出事实。
他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学生,及肩的长发染成耀眼的橘红色,头上戴着米黄色画家花帽,绿色的条纹v领上衣,搭配驼色束口裤。白皙脸蛋点缀着淡淡彩妆,两边的耳朵各是一排整齐的白钻耳环,十足亮丽时髦。
她有一双美丽的瞳眸,只可惜,此刻正燃烧着怒火。
“就算是我撞到你,那又怎样?要不是你先挡住我要走的路,我怎么可能会撞到你!”更何况,他毫发无伤,痛的人可是她呢!洪于璇不满地说。
不顺,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她就非常不顺。为什么她非得遇上这些恼人的事?心情极度不好的洪于璇,决定将所有的闷气发泄在眼前这陌生人身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近乎无理取闹?我不晓得承认错误对一个大学生来说,原来是那么困难的事。”她的态度,让身为老师的阙修文忍不住说起教来。
“我无理取闹又怎样?我不晓得承认错误又怎样?那也不关你的事,谁教你倒楣被我撞到。本小姐现在心情不好,就是故意拿你当出气桶,怎么样?”洪于璇撇过头,轻哼了声,全然不怕自己嚣张的行径得罪到人。
阙修文紧皱眉宇,颇不认同她如此的行为。
她是他进到学校后,第一个正面接触的学生,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学生,身为一位教师,他有责任矫正她偏差的思想。
“太过以自我为中心,并不是一件好事,你应该培养内控人格,而不是一味地怪罪别人。”
“不要以为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就俨然一副教师的模样。充其量,你只不过是年纪比我大一点,那又如何?我才不吃你那一套哩!想对我说教,除非你是我的老师!”系上的老师最年轻的也将近四十岁了,他看起来差不多三十岁左右,当学生的话,是老了点;当大学教授似乎又太过年轻。
而且,她从没在系上看过他,搞不好他只是外头的无聊男子,穿着西装、提着公事包,想来校园里过过教师的干瘾罢了。
“你现在的模样,很像是没有父母管教的野丫头。难道你不怕自己在外头的言行举止,会使自己的父母蒙羞?”阙修文的口吻严厉。他并不是批评她父母的管教方式,而是想藉由这样的方式纠正她的行为。
他的话仿佛威力强大的炸弹,在洪于璇心中造成不小的震撼。
的确,她是个没有父母管教的小孩
约莫十个多月前,她还是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女孩,享受着家庭的温馨和乐。然而,就在她二十岁生日当天,父母为了赶回家替她庆祝生日,被超速闯红灯的自小客车迎面撞上,当场死亡。
一夕之间,她的生活全变了。她成了一名无依无靠、不再有父母管教的孤女。即便一些亲戚表达欲收留她的意愿,但,她知道那些亲戚不过是为了父母死后留下来的钜额保险金。
因此,从那之后,她开始学习一个人独立生活,变得叛逆、喜爱追赶流行,仿佛唯有如此,她才能忘却父母死亡的事实,忽略独自生活的孤单。
眸光顿时晦黯许多,她紧咬下唇,仍是倔强的说:“就算我像个没有父母管教的野丫头,你也管不着。”
话毕,洪于璇冷漠地越过阙修文,头也不回地走了。
阙修文静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叫住她继续说教,只是站在原地沉思。
钻研心理学,让他对旁人有着更加敏锐的观察力。他没忽略她在与他针锋相对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孤独。她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但他认为那只是她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叛逆的外表似乎是为了隐藏她真实的心理感受。
倘如他现在还在攻读博士学位,绝对会以这个特别的女孩做为研究个案,深入了解她的心理状态,进而改变她的偏差行为。
他肯定,她绝对是个非常值得让人研究的个案。
回过神,阙修文看了下手表,他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迟到,对教师而言,亦不是个好行为。
迈开大步,他刻不容缓地往教室前进。
沸沸扬扬的喧闹、闲聊声,消失在阙修文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人睁大充满疑惑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放下手中的公事包后,从容地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随即转身面对所有的同学,严肃的唇角缓缓扬起抹温和的笑。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阙修文。这堂‘教育心理学’原本的授课教授,因为临时到美国进修,所以由我接替。”阙修文站在讲台上,简单地自我介绍一番。
讲台底下,靠近墙边的座位,有两个女生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小臻,阙教授好帅喔!我从没有看过这么英俊的教授耶,害我一颗心像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王淑芬压低声音,语调兴奋。
“你太夸张了啦!不过,我同意你说的话,教授真的很帅。”何盈臻端坐着,纤指抵住下颚,眸光仔细地打量阙修文。
“是啊,是啊,比起那些‘老扣扣’的教授,阙教授赏心悦目多了。有这么一位帅哥教授来上课,才能够增加我们的学习动机嘛!”
“少来了,教授跟学习动机并不成正相关好吗?”何盈臻朝她丢了一记白眼。忽地,她举起右手,让讲台上的阙修文注意到她。
“这位同学,你有问题要发问吗?请说。”阙修文朝她礼貌地微笑。
何盈臻优雅地站起身,纤手轻轻拨弄长发,唇边绽开自信而魅力的笑容,缓缓说道:“阙教授你好,我叫何盈臻,是班上及系学会的公关,我代表班上同学、还有整个心理系,欢迎你加入这个大家庭。”何盈臻充分地善用自身的公关才能。
话毕,她率先鼓掌,其他同学也合作地给予热烈的掌声。
“小臻,你好贼喔!你这么做,阙教授肯定对你印象深刻。”王淑芬轻扯了下何盈臻的裙摆,悄声说道。
何盈臻回以微笑。让阙修文对她印象深刻,这正是她的目的。
“那你顺便打探一蟣uo诮淌诘纳砑冶尘袄玻欢ㄓ泻芏嗯蚕胫馈!弊约翰桓椅剩跏绶宜餍砸斡槌雎怼?br />
“谢谢你,何同学。我已经收到各位同学的热情欢迎了。”他微笑表示谢意。
掌声方歇,何盈臻接着又说:“阙教授,你手头上有我们的资料,一定可以了解我们每位同学的背景,可是我们对你却一点也不了解。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彼此互相了解,有助于老师与同学间的融洽相处喔。”
突然,后方传来男声,讪笑说道:“奇怪,其他不认识的老师来上课,也没见你那么热心过。敢情你是见阙教授长得比较帅,所以给他一点特别的照顾?”许益群嘴边噙着笑,挖苦何盈臻。
虽然许益群是系学会会长,理应跟同是系学会干部的她相处融洽,然,不知道为何,从新生入学,他就和何盈臻不对盘。
要不是两人刚好都加入系学会,说不定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就会是“老死不相往来”呢!
何盈臻不悦地回身瞪了许益群一眼,气他故意在阙修文面前说这种话。
“何同学的要求很合理,没错,心理学也相当重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好的,我就简单的说一下自己的身家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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