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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抓鱼也要有时间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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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瑞丹站在门口,看到唐小舟坐在里面,满面的愁容,更增加了疑惑。她说,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唐小舟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她说,请坐,我们聊一聊吧。

    谷瑞丹走到他的面前,站着,却不坐下,警惕地问,聊什么唐小舟抬眼看了看她,说,你这样站着,怎么聊?还是先坐一下吧。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总要解决,是不是谷瑞丹犹豫了一下,坐下来,显得很惊恐地说,你说有些事,什么事唐小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说,我们聊一聊翁秋水,怎么样她突然警惕起来,说,你什么意思?我和他没有关系。

    唐小舟说,事到如今,有没有关系,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恐怕是,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谷瑞丹再一次说,你什么意思?怎么跑到这里来问东问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小舟真想将她大骂一通。转而一想,还是算了吧,对她说,既然你不信任我,我也没办法。那我说得更直接点吧,我们的女儿怎么办,你考虑过没有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显然准备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行咽了下去。她自然清廷,这句话并非随便说说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整个神情突然变了,声音也低了很多,问他,你听说了什么唐小舟说,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他原想说,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话出口时,还是换了一种说法。他说,我也知道,这话没有半点意义,尤其是现在说,更没有意义,全都是废话,多余的话。所以,这些我都不说了,我今天到这里来找你,只为一件事,我们必须商量一下女儿怎么办。

    谷瑞丹紧张地问,他们找过你唐小舟点了点头。

    谷瑞开问,你愿意帮我吗唐小舟说,你自己是从事法律工作的,事到如今,恐怕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谷瑞丹急急地说,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的。

    唐小舟说,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想过了。我能够答应你的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能帮得上的话,一定会帮你。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替你请一个律师。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你又是成蹊的母亲,我能做的,恐怕也只是这么多了。同时,我必须指出的是,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以为那个翁秋水是什么好东西。有关他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你自己慢慢去想。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别再做梦了,你已经把自己毁了一次,不能再毁自己第二次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谷瑞开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哭了一会儿,突然又强行镇定了自己,眼晴开始四处转动,显然,她在打着某种主意,甚至有可能想到了自杀。

    唐小舟连忙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脑子里那些念头,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已经犯了错,不能一错再错。别的话,我想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我们必须考虑一下女儿。我有个想法,把女儿留在雍州,对她的未来肯定没什么好处。我想让她先回高岚去,让她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有关你的事,我可能需要在相当一个时期里满着她,你们之间,必须斩断一切联系。

    谷瑞开哭着说,你能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女儿玛唐小舟说,女儿也是我的。难道我不爱她谷瑞开说,你以后另外结婚呢唐小舟说,我不可能向任何人保证我今后不再结婚。这是不现实的。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女儿是我的,我一定会让她得到最好的教育,健康地成长。

    谷瑞开显然还想说什么,唐小舟制止了她,说,你不用说了。你所想的那些事,一不该由你来想,二是根本不存在。你担心我另外结婚会给女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可你想过没有?对女儿最不好的影响是你,这种影响,我也许花一辈子时间,都无法彻底消除。与这个影响比起来,其他影响,又算得了什么谷瑞开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只有听你的唐小舟一阵心烦,暗想,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听我的,能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吗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信到连自己是谁都看不清廷,更不能是非不辨,好坏不明。同时,他又想到郑规华说过的话,人生真是不能太顺,太顺的话,就会对很多东西失去免疫力。他说,算了,这些事,暂时就到这里吧。到时候,我会委托一个律师,相关的事,你和她沟通吧。现在,我想对你说的话,只有一句,这次的错,犯得够大了,你得醒醒,不糊涂不浇幸,认真对待,把很多事情想清础。

    唐小舟站起来向外走的时候,谷瑞丹也突然站起来,问他,你能再抱抱我吗?

    唐小舟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向她走了两步,不是太情愿地伸开自己的双臂。她显得有些感动,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小声地问他,我会被判死刊吗唐小舟明白了,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同时,她也知道,这里一定有录音,因此才会借助这么一个机会问他。他说,我觉得,这不是你此刻应该想的,你应该想怎么争取主动。

    她说,小舟,我后悔死了。其实,现在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是真正的幸福。

    唐小舟被她说得十分伤感,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他想,人为什么一定要等走到绝境才领悟?其实上天是公平的,她会给每个人很多次醒悟的机会,可惜的是,很多人未能把握。最后时刻的醒悟,永远都是迟到的汗悔,对于人生,意义已经非常轻微了。

    他推开了她,对他说,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说过之后,他一低头,迅速向外走去。他心里很难受,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身体里面似乎充满了泪水,如果不快点离开,这泪水便可能凶涌而出。就在他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外面有几名警员从他身边走过,进入了房间。他很清廷他们去干什么,他不想看到最后那个场面,那会让他做恶梦的。

    走到一楼大厅,杨泰丰、雷吾他和容易恰好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显然,他们一直在关注着会客室里的情况。

    唐小舟自镇定了自己,对三位领导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然后对杨泰丰说,杨厅,我可能会委托一位律师接洽相关事务,希望你们能够提供方便。杨泰丰答应后,他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希望杨泰丰借他一辆车,今天晚上,他就想将女儿送回高岚。杨泰丰转身对容易说,你具体安排一下吧。

    容易不仅替他安排了一辆车,而且,她本人也跟着他。

    离开行政楼,唐小舟去了一趟谷瑞开的家,也是他以前的家。小花正准备出门,去学校接唐成蹊放学。见到唐小舟,便说,唐叔叔,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成蹊吧,我这就去接她。

    唐小舟说,你等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小花说,我没时间了,成蹊放学了如果看不到我,会哭的。

    唐小舟说,成蹊我会去接。你现在马上清理一下成蹊的东西,等一下,我要把她送回高岚去。

    小花目瞪口呆,显然觉得这有些不妥,便说,可是,谷阿姨……唐小舟在路上已经和容易商量好了,容易便按商定的方案说,谷处长有事,暂时不能回来了。

    唐小舟也连忙说,这是公安厅政治部的容主任。公安厅派你谷阿姨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不光我要把成蹊接走,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唐小舟从身上掏出一些钱,也没数,全部给了小花,说,这些钱,你拿上。家里的钥匙,你明天走的时候,交给政治部吧。他们会处理的。

    小花在公安厅生活了多年,认识容易,知道容易出面,就是组织出面,大概不会骗自己。同时,她也觉得,今天这事非常蹊跷,却又不能不执行。唐小舟相信,今天晚上,最迟明天,谷瑞开的事,就会在公安厅大院里传开,其他家庭的保姆,一定会将真相告诉她,那时,大概不用再劝她或者解释什么了。

    在学校门口接到女儿,唐成蹊见来接自己的是唐小舟而不是小花,态度不是太友好,说,怎么是你,小花姐姐呢唐小舟伸手去抱女儿,女儿竟然一扭身,躲开了他。倒是身边的容易一伸手,将她楼在了怀里。她认识容易,叫了一声容阿姨,让她抱了。

    容易说,成蹊,走,跟阿姨上车。

    唐成蹊要坐在前面,这是她妈妈的习惯,唐小舟想趁着这个机会,向她说明一番,希望她坐后面,她说什么都不干。容易只好抱着她,坐到了前面。

    汽车开动后,容易对唐成蹊说,成蹊,阿姨要跟你说件事。

    唐成蹊问,什么事容易说,你妈妈被公安厅派出国去工作了。

    唐成蹊大感惊奇,说,出国去工作?去哪个国家?关国吗谷瑞开非常崇洋媚外,觉得只是要关国的,就是最好的,她的这种思想,对女儿影响很大。容易说,是的,关国。

    唐成蹊立即拍着小手,说,太好了,关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以后,我长大,也要去关国。

    容易说,那要等你长大以后,不过现在,我们要把你送到另一个地方。

    唐成蹊问,去哪里容易说,去你爷爷奶奶那里。

    谷瑞开将长辈的称呼搞错了,以至于唐成蹊叫外公外婆也是爷爷奶奶。

    唐成蹊立即说,好哇,我早就想爷爷奶奶了。

    唐小舟知道女儿理解错了,连忙解释说,是高岚的爷爷奶奶。

    果然,女儿立即说,我不去。我才不去乡下。

    容易转过头来看唐小舟,唐小舟的表情非常严肃。他也无能为力。

    容易只好劝说唐成蹊,说,这是你妈妈的意思。

    唐成蹊人小鬼大,问容易,那我妈妈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说容易只好骗她说,你妈妈想对你说呀。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妈妈是公安人员,她去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走得非常急,根本没有机会说。你想不想妈妈非常漂亮地完成任务唐成蹊说,想。

    容易说,那你就应该听妈妈的话,让妈妈少为你操心。

    孩子到底是孩子,信了容易的话,却又冒出另一个念头,问容易,那我明天要上学怎么办容易说,你爸爸会去联系高岚的学校,你可以转到那里去上学。

    唐成蹊又问,我妈妈真是这样说的容易说,真的。

    唐成蹊又说,那我可以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容易说,你妈妈现在正在飞往关国的飞机上,恐怕接不到你的电话了。

    唐成蹊不说话了。她明显不想去乡下,却又知道无可奈何。她显出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从此时直到高岚,一路上,女儿再没有说一句话,也不再要求坐前面,而是缩在唐小舟和容易中间。汽车走了一段之后,她睡着了。

    唐小舟原本想由自己将女儿送回家,容易执意要陪着他。她说,看成蹊这个样子,不太想去,这一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她对我比较信任,我还是跟着去好了。唐小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同意。

    容易和唐小舟,一路上都在谈天说地,哪怕唐成蹊睡着了,他们话题,也极其小心地不涉及谷瑞开。这让唐小舟觉得,容易这个女人十分特别,她具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和细腻,完全清廷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任何形式的交流,都可以极其轻松。坦率地说,对这个年龄可能大自己四五岁的女人,他并没有太多认识。而这次,他对她说不清产生了一种什么感觉。总之,他觉得她就像自己的手,不,就像自己的心。几是自己想到的甚至没有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而且做了。从职业角度说,她担任办公室工作,实在是太称职了,任何一个领导,只要将她放在手下,就能放心。而从生活角度看,谁如果娶她为妻,同样是一件幸福的事,他们之间,应该不存在误会之类的麻烦。

    到达目的地,不待唐小舟表示,容易叫醒了唐成蹊。听到外面汽车响,两个老人立即迎出来,跟在后面出来的是大哥唐小山,姐姐唐小霜以及大嫂。这套房子是一楼。当初,刘风民给出这套房子,任大为和唐小雨还有些不满意,曾考虑过和什么人换一换。后来,他们就知道刘风民是花了心思的。父母年龄大了,爬楼梯不方便,县城太小,几乎没有电梯房,只有住在一楼,最适合他们。不仅如此,一楼的后面,有一块地,围起来就是一个小院子,他们在那里种了两裸葡萄,一颗石榴以及其他一些花草,两个在田地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终于在城里找到了久远的记忆。

    容易牵着唐成蹊下车,母亲大叫一声,伸开双手把唐成蹊抱了过来。唐小舟还担心女儿会不叫父母,这种担心,很快就消失了,唐成蹊竟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又叫了一声爷爷,乐得两个老人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唐成蹊叫过老人后,看了看四周,说,这不是唐家坳,这是哪里唐小舟说,爷爷奶奶早不住唐家坳了,这是爷爷奶奶在高岚县城的新家。

    唐成蹊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这还差不多。唐家袄到处是臭味,想起来就心里烦。说得一大家子人哈哈大笑。

    大家在家里仅仅只是坐了一会儿,房子太小人太多,根本坐不下,加上时间又太晚,唐小山便说,还是去吃饭吧。

    唐小舟问,不是在家里吃吗大哥说,家里坐不下这么多人,在老二的餐馆里吃。

    唐小舟知道二哥在县城开餐馆,地点就在县政府对面,是刘风民帮的忙。可自己实在太忙了,还没有去过一次。大家一起出门,奶奶要抱唐成蹊,可这丫头奇怪,竟然要容易抱。这次,唐成蹊并没有要求坐在前面,前面的位子,让给了唐小舟。如今的唐家,是真的发达了,大哥有了自己的小汽车,连姐姐也有了。

    三台车,大哥的车在前,容易的车在中间,大姐的车钾后。走了一段,唐小舟对女儿说,你别老赖在阿姨身上,来,坐到我这里来。唐成蹊竟然很听话,钻到了他的怀里。唐小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抱过女儿了,此时抱着她,心里就像秋天的湖水,碧波荡漾,很是享受。

    让唐小舟又一次吃惊的是,二哥的餐馆开得很上规模,楼上楼下两层,一楼仅大厅就有两百多平米,四周还有十几间包房。二楼全是豪华包房,装修挺上档次。因为时间已晚,大厅已经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包房里,仍然传出客人闹酒的声音。二哥唐小田和二嫂在这里张罗,三嫂早就到了这里,在门口迎着他们。

    坐上席之后,容易说,你们家兄弟姐妹的名字取得很别致,看来,你爸爸文化不低呀。

    唐小舟笑,说,我爸爸哪有什么文化?最初生我大哥,他跨出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山,想到的名字就是山。可不能叫唐大山,他觉得大字太霸气,就叫唐小山。第二个生我大姐,出门见到的还是山。可家里已经有个小山了,不能叫二山吧,再说,是女孩子,总得有点女孩的感觉。他四处看了看,因为是清晨,看到地上有一层霜,所以就叫唐小霜。

    容易也笑了,说,我明白了。生你二哥,出门看到山,再细看,看到的是田,所以就叫唐小田。

    唐小田说,真是这么回事。老三出生的时候,正是收栗子的季节,所以就叫唐,卜栗。

    唐小舟看了一眼二哥。以前只不过是个乡下农民,这才几年工夫,竟然有了派头,城里味十足了。让他不舒服的是,二哥颈子上戴了一串很粗的金项链,让人觉得一股江湖气。

    容易说,那生小舟的时候,是不是出门看到船?可为什么不叫唐小船唐小舟说,别看我们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些事就是怪。在我们那里,船还真不叫船,就叫舟。

    唐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因为唐小舟当了省委书记秘书,他跟在赵书记身边,忙得不着家,一年到头,兄弟姐妹们难得和他团聚一次。这次他突然决定回来,一家人自然就要聚一聚。老大老二和大姐好说,他们都住在县城。唐家坳原本希望唐小山当村长,可老二的事业做大了,需要人帮他盯着,就让他也进了城。大姐是因为姐夫的事业做大了,同样在城里买了房子。三哥在镇上当副镇长,有事走不开,就让三嫂赶了过来。唐成蹊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和堂兄弟们闹得很欢。不过,时间并不长,吃饱之后,闹着要回家,说是作业还没做。

    唐小舟向她解释,说明天不用上学,可以明天做。她无论如何不干,说妈妈说过,当天的事要当天完成,不能施到第二天。原想由父母以及姐姐送唐成蹊回家,唐成蹊却不干,一定要唐小舟和容易送她回去。

    回到家,唐成蹊立即拿出自己的书包,开始做作业。唐小舟说,我陪你做吧。她挥了挥手,把他往外赶,说,走开走开。我的事我要自己做,你忙你的事去吧。

    唐小舟想,哇,这小丫头片子,原来还是有优点嘛。这么说,无论是谷瑞开还是小花,对她的教育,也不是一无是处,只不过自己和她一起生活得少,对她的了解太少了。他说,好好好,我不打扰你做作业。不过,有几件事,我要和你交待一下。

    唐成蹊像个小大人,说,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仍然埋头做作业。

    唐小舟说,做完作业,你自己去洗。

    唐成蹊说,你烦不烦啊,我七岁开始就自己洗了,这也要你交待呀。

    唐小舟说,好好好,这件事我不说了。等一会儿我要出去。今天晚上,你是跟奶奶睡,还是跟我睡唐成蹊停下来,想了想,然后看着他,问,我能和你睡吗唐小舟一阵激动,孩子到底是孩子,她对自己恶,是因为妈妈在身边,她要表现得和妈妈站在同一阵营。而现在,妈妈不在身边了,她到底显出了女儿态,表现出了可爱的一面。他突然觉得,这孩子的表现,怎么和官场中的某些做法很相近?他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说,当然可以。不过,爸爸还要出去有点事,可能回来得晚,你自己先睡。

    她似乎满足了,又埋头做作业,同时说了声好。

    唐小舟又说,明天早晨,你可以睡个懒觉。

    她不解了,说,为什么?明天不是星期六呀。

    唐小舟说,我明天去给你联系转学的事,要等联系好了,才能转学。

    唐成蹊说,爸爸,我能不能不转学?我喜欢我的学校,还有我的同学,他们对我很好。

    唐小舟想,傻丫头,他们现在当然对你好,将来,他们知道你妈妈是个杀人犯,就没有人再对你好了。他说,这恐怕不行,你也知道,你妈妈去了关国,我又经常出差,不能回家,你没有人照顾不行。

    唐成蹊说,不是还有小花姐姐吗唐小舟说,小花姐姐家里有事,把她叫回去了。我知道,成蹊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不对?你一定不会让爸爸和妈妈替你担心,是不是唐成蹊显然不太开心,却又不愿当个坏孩子,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声,好吧。

    离开女儿,和容易一起坐上公安厅的车,来到月湖宾馆,这是高岚县最好的宾馆。唐小舟要去登记房间,容易拉住了他,说,你急什么?让小文去吧。

    唐小舟说,你们为我办事,总得让我表示一下吧。

    容易说,什么你表示我表示?反正也不需要我出钱,我这是出公差。

    两人正说着话,司机小文领着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出来。唐小舟一见,是县公安局局长和政委,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熟悉,交情不是太深。唐小舟和容易连忙从两个方向下车。迎向前面,县公安局的两位,恰好一边一个,迎着他们握手容易说,你们熟悉?那就不用我介绍了。

    局长便说,熟悉,熟悉,唐处是我们高岚的骄傲,当年就是高考状元,现在又是二号首长,怎么可能不熟悉容易说,熟悉就好,省得我再介绍。我跟你们说清廷,他是我弟,他家就在县里,有什么事,你们给我罩着点。

    说了几句话,县局的领导要请两位去活动活动。容易说,活动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女人,活什么动?找个地方喝杯茶去吧。

    于是,他们来到一间熟悉的茶馆。唐小舟一见,和省城差不太多,装修非常豪华,再见了服务员,还真像那么回事,服务也上了层次。看来,中国这些年真是大变了,连这么一个小县城,也现代化起来。他说,这家店很不错呀,在雍州,大概也就这个规格吧。

    公安局长说,这几年,县里的变化大,商业也开始活起来,大家都有钱了嘛茶是上等的乌龙,一名服务小组跪在一旁替他们服务。

    容易端起茶杯,对唐小舟说,小舟老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唐小舟连忙拿茶杯碰了,说,谢谢容姐对小弟的照应。

    容易喝了杯中的茶,说,照应谈不上吧。不过,我倒是早知道你这个大才子,只是你大概不知道我。

    唐小舟多少有些尴尬地说,我在公安厅住了差不多十年,那么大个院子,只有那么点不穿公安制服的人,比较引人注意吧。

    容易说,错,因为你和整个大院的人都不一样。

    县局政委开玩笑,说,容主任,你那时候就开始关注唐处了,不是暗恋上了口巴四十岁的女人和三十岁或者二十岁的女人就是不同,她们经历了风雨,洞穿了世事,知道相对于生命而言,一切都是小事,犯不着太认真。与此相比,开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又算得了什么宁都是过一天日于必须的内容而已,不同在于内容的丰睿还是单调。她说,是啊,我暗恋唐老弟已经多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下一篇:第51章公安局长就说,今天正好是机会,要不,我们早点散了,把机会留给你们容易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模式,说,那太好了,你们有事你们忙去。

    这是明显的赶客,局长和政委客气了几句,说好明天早晨过来请他们吃早餐,果然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服务员。容易对服务员说,你去吧,我们自己来。才巴服务员也支走了,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对。唐小舟心中暗自打鼓,她不是真想有点什么吧。说实在话,这一天的经历,让自己确实有些喜欢她,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有很多种,喜欢也可以分门别类。他对容易的喜欢,恐怕仅仅只是一种亲近和欣赏,再没有别的,真要有点什么事,心理上的障碍是难以突破的。

    容易往唐小舟面前倒了茶,说,我看出来了,你和你的女儿接触太少。

    唐小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我也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交流,说什么,她不懂,可她又人小鬼大,什么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容易说,其实有一种办法,你应该经常抱一抱她。

    唐小舟不解,问道,有什么讲究吗容易说,人有天生的动物性。强调人的动物性,其实就是人性。很多时候,我们在干着反动物性的事,却不知道是在反人性,还津津乐道地认为,自己是在改造人、塑造人。比如说,男人和女人的亲近性接触,拥抱、抚摸,是动物性的本能。是一种性别认同的激发过程。女孩子接触的第一个男性,肯定是她的父亲,而男孩子接触的第一个女性,肯定是他的母亲。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大多数婚姻不幸福,不幸福的原因是什么?我仔细考虑过,和那些八零后不同,他们生活不幸福,更多的是物质的原因。而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不幸福的更深层原因,却是精神的,或者说观念的。六零后七零后的离婚率很高,别人问起,他们会说,性格不合。什么叫性格不合?其实就是观念不合。如果更深入了解的话,我们会发现,从小,我们被灌输的观念,就是理想、事业、奋斗等等。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除了理想、信念、事业这些东西之外,人的一生,更重要的是人性。我们往往在所谓的理想、信念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纠缠、冲突,往深了探究,却在人性上迷失了。

    唐小舟再一次对容易刮目相看。仔细想一想她的话,再想一想自己的人生,他和谷瑞开的冲突,确实是所谓理想、信念的冲突。谷瑞开的理想,就是自己当官自己的老公当更大的官,至于人性,比如夫妻情感甚至包括性爱,她是不在乎的。正是这种迷夫,使得他们的婚姻夫去了最起码的基础。

    但是,他说,这和我要不要经常抱一抱女儿,有什么关系她说,当然有关系。一个女孩子,在她成长过程中,经常得到父亲的拥抱,实际上是一种性启蒙。人类的皮肤,对异性有一种强烈的认知性。就像一块土地,常常处于对雨露的焦渴之中,偶然会有雨露滋润的话,这块土地就会肥沃。相反,如果长时间干旱,这块土地,很可能石化了,那时,它就不需要雨露,变成了反面。

    唐小舟说,看来,你是有感而发。

    容易说,可能吧,看到谷瑞开,我常常想起我自己。

    唐小舟惊讶地说,你和她?没有可比性吧容易说,有,而且非常相近。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一样,非常热衷于政治上的进步。不仅这样要求自己,更这样要求自己的丈夫。比你或者谷瑞开幸运的是,我们的起点比你们高,少走了一些弯路。现在回过头去想,很难说不是一直都在走弯路,且越弯越远。

    唐小舟说,我还是不太理解,怎么叫越弯越远?你现在是政治部副主任,正处级。你先生是副厅级,你们很成功呀。

    容易苦笑了一下,说,按照我以前的观念,确实算是成功的。今天的成功,也确实是我年轻时的梦想。可是,真的有一天,走到了这一步,我发现,其实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我需要的。无论是我还是他,已经高度社会化或者政治化了,作为人,我们已经失去了最简单的人性。我们已经石化了。你看看我吧,干着这样一个社会角色,你说,我是女人还是男人?都不是,我已经不再是性别人,而是社会人和政治人。我不知你能不能想象这种情况,在我而言,这种现状让我极其恐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躯壳,只有血肉,没有灵魂。这非常可悲。而实际上,几乎每一个涉足官场的女人,很可能都在走这条可悲的道路。

    唐小舟正想说点什么,手机来了短信。他打开一看,是冷稚馨来的。

    冷稚馨说,我爸爸妈妈想请你吃饭,可以吗唐小舟回复说,为什么请我吃饭?无功不受禄呵。

    冷稚馨说,我爸爸调回东涟了,任市委办副主任。他们要感谢你这个大恩人。他们明天来雍州,专程来感谢你的。

    容易见这个话题没法谈下去,时间也不早了,便说,你女儿在家还要你陪呢。我不能霸占你太久。谢谢你陪我。

    两人离开茶楼,打出租车到达酒店。唐小舟原想让容易坐后面,自己坐前面。转而一想,似乎不好太生硬,便和她一起坐在了后排。没过多久,汽车停了下来。唐小舟拉开车门,对司机说,你等一下,我还要坐你的车走。随即跨下车。

    容易跟着下来,主动向他伸手。他和她握了。

    唐小舟说,容姐,谢谢你。

    容易说,谢我什么他说,你不光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还开导我这么多。以前很多没想明白的事,经你今晚一说,我明白了。

    容易说,明白就好。有些人说,人活在当下,可实际上,人活的并不是当下,而是未来。你追求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追求未来,而不是追求当下。当下已经过了,对你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明天后天,才是你梦寐以求的。而人生最大的未来,不在于事业有怎样的成功,却在于你的未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延续。

    唐小舟说,你真是个哲人,谢谢你。

    容易说,好了,出租车还等着呢,我走了。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个背影被某种韵味充填得满满的,这是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浓浓的,就像烈酒,有一种令人心放摇荡的甘冽醇厚。人生大概就是如此,有些人的人生,就像一座富矿,越挖掘越有内容:也有些人的人生,如同白开水,寡淡而无味。

    司机按了两声喇叭,他才像梦游了一回般,转身上了车。

    第二天吃过早餐,容易回去了。唐小舟必须在高岚多呆一天,他要把女儿转学的事情办好。

    女儿转学的事情原本不太好办,毕竟,女儿的户口不在当地,现在的户口,除了子女读书,再没有别的意义,一旦涉及读书,户口就成了硬通货,很值钱的。唐小舟不可能长时间留在高岚,赵德良明天早晨回到雍州,他明天必须赶回去。为了尽快把女儿的事办好,唐小舟直接找了刘风民。

    得益于和唐小舟的关系,这次换届,刘风民升副市长的机会大得很。唐小舟刚在刘风民的办公室坐下,县教育局长就到了。刘风民将唐小舟向教育局长介绍了一番,又说明唐小舟的女儿要转到县里来读书的事。他说,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

    教育局长巴不得有这样的关系,立即说,没问题,我来安排。唐处,你自己的意见,是上一小,还是上实验小学唐小舟将女儿的情况说了一下,他的要求是就近比较好。

    教育局长说,那就实验小学吧,那里离得近一些。

    难怪人们都想当官,当官的好处说不完。如果是平常人的子女,想上一小或者实验小学,别说能否拿到学额,光是非户口所在地的赞助费,就是一大笔。唐小舟的孩子,不仅不需要赞助费,学校恐怕还得抢着要。唐小舟刚说自己的时间很紧,恐怕没有时间办相关手续,还需要县里配合一下。教育局长立即说,这个没问题,我叫一个人过来,由他负责办理,唐处你就不用操心了。

    教育局长当场打电话,不多久,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是教育局办公室的,相当于局长的秘书。局长当场交待,由他负责办这件事,相关转学手续,均由他办理,包括去雍州办理转学事宜。唐小舟要带小伙子去认个门,教育局长说不用了,他自己会去认的。连门都找不到,别在这里干了。

    中午,刘风民请唐小舟吃饭,地点在二哥的餐馆,教育局长和县委办主任作陪。二哥果然练出来了,很能撑得开场子,接待各位领导,显得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不错,完全看不出丝毫农民本色。二嫂也有了贵夫人感觉,上上下下地招呼,让唐小舟想起阿庆嫂。倒是大哥,还是那一副本分的模样,见人就往后缩,话也不多。

    县长冯海波在同一家餐馆另一个房间招待客人,中途过来给唐小舟敬酒。和他一起进来的,竟然是三哥唐小栗。

    唐小舟有点惊讶,对三哥说,你也在县里?怎么没听爸妈提起唐小栗说,是冯县长今天早晨打电话把我叫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爸妈。

    刘风民端起酒杯,走到两兄弟面前,对唐小舟说,你哥千得不错,很有能力连赵书记都对他另眼相看。县里准备给他加加担子。

    唐小舟听了,脑于有点发惜。加加担于?加什么担于?乡镇长还是镇常委书记?三哥当村长,还是霸王硬上弓,后来因为他的关系,当了两年副镇长,立即就提拔,也太快了吧。这时候,冯海波也凑了过来,接过刘风民的话头说,我和刘书记都觉得,小栗人才难得,高岚乡镇企业的发展,需要他这个领头人。我们想让他当副县长,先向你汇报一下。

    这话让唐小舟目瞪口呆。两年副镇长然后副县长,这也太快了吧。这样提拔,会不会给人闲话唐小舟知道,钟绍基有意提拔刘风民当副市长,再由冯海波担任县委书记。

    在雷江市,高岚属于经济落后县,此前的书记县长,退下来后,最多到市里担任某个局长之类的职务,最好的一任县委书记,也只是当了经委主任然后在人大副主任位置退休,还没有过担任副市长的先例。就算县委书记上去了,直接由县长接任县委书记,也非常少见。

    两人的任职走向,唐小舟并没有说半句话。可官场上的事就是如此,话说了也是废话,事做了才最实在。钟绍基的这种安排,与唐小舟关系极大。而刘风民以及冯海波也清廷这一点,因此投桃报李。唐小舟原想,自己这一家,在高岚县城闹出的动静实在够大了,再让三哥当副县长,搞不好就会引起官场一堆的话。

    应该找个机会,做一做三哥以及两位父母官的工作,希望他们出于爱护自己的目的,打消这一念头。转而再想,提拔的是副县长,又不是其他干部,副县长是需要人大票选的。三哥当副镇长也才两年多时间,在县里应该没有人脉,选上副县长的难度非常大。此时自己什么都不说,到时候落选,各方面也没话说了。说不定,刘风民和冯海波也是这样想的,将此事摆到桌面上,卖他唐小舟一个顺水人情,到时候选不上,也不能怪他们。退一步说,万一选上了,也不能说唐小舟搞过特殊化,毕竟是人大代表选举出来的。

    吃过饭,刘风民安排自己的车送唐小舟回省城。快到的时候,唐小舟给冷稚馨发短信,问她在哪里。她很快回复说,在酒店,和爸妈在一起。你回来了吗?

    唐小舟说,是。不过中午喝多了酒,想先睡一觉。

    冷稚馨说,我在这里有个房间,不如你过来睡吧。

    唐小舟一想,她的父亲现在是市委办副主任了,手里有了权力,安排个房间,是小事一桩。便回复说,好吧,什么酒店,几号房唐小舟以为,冷稚馨的父母会在她的房间里等着。进去之前,他还显得有点紧张。开门后,唐小舟跨进去,冷稚馨将门关好,立即钻进了他的怀里。他将她抱住,觉得就像抱着女儿唐成蹊,心里有一股温馨荡开来。他小声问,你爸爸妈妈呢她说,他们出去办事了。你先睡一觉,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告诉他们。

    唐小舟松开她,走进房间。她问,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唐小舟原本不想洗,毕竟昨晚洗过,四月的天气,还有寒意,没有必要一天洗两次澡。可她很热情,说,如果洗的话,我去帮你放水。

    他说,好吧。

    她欢天喜地,钻进卫生间,弄了半天才走出来,说,好了,你试试水温。

    唐小舟进入卫生间,冷稚馨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仰仰喳喳像只小麻雀,对他说起父亲的事。

    市委的命令下得很突然,毕竟是市委办副主任,这个职务,不必通过人大程序,只要市委任命。任命下达的时候,整个东涟市官场都傻了,不知道冷天遥走了什么狗屎运。冷天遥自己也莫名其妙,惜里惜懂,便到市委上了班。上班第一天,市委书记亲自出席了迎接他的宴会,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代我向小舟同志问好。

    这是冷家的大事,当妈妈的,自然要告诉女儿。提起相关过程,母亲说,看来,是冷家祖坟冒烟了。

    冷稚馨便笑,说,冒什么烟?是我的朋友帮了忙。

    冷妈妈目瞪口呆,说,你的朋友帮了忙?你的什么朋友,有这么大的能量?

    冷稚馨说,我的朋友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叫唐小舟。

    幸好当时冷妈妈是坐在沙发上的,不然,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摔倒在地。

    她当时说,你怎么和省委书记的秘书成了朋友?他又怎么会帮你当妈妈的,自然会想到,女儿是不是被官场潜规则了?不然的话,人家省委书记的秘书,怎么会帮助她冷妈妈问了很多,冷稚馨有些不耐烦了,说,妈,你都想些什么?我们之间,很纯洁的。冷妈妈毕竟是过来人,心里想,男女之间,什么叫纯洁什么叫不纯洁?天下又哪有这样的纯洁可言?男人那点心事,谁心里不明白呀。

    待丈夫回来,她将此事对丈夫说了。刚开始,丈夫心里也很不爽。自己当上了副主任,算是当地的高官了。却不想,这官是女儿用身体换来的,能爽吗?睡了一个晚上,想一想,也就想通了,女人嘛,总是需要男人的。既然是土地,就一定得种上庄稼,不种麦子就种油菜,不种油菜就种棉花。与其跟前面那个男朋友,不如跟一个有职有权的。再说了,有了这样一个女婿,说不准今后自己还可以升呢。

    当然,冷稚馨并不清廷这之中的详细过程,这一过程,是后来唐小舟慢慢听说再加上一些合理想象才了解的。冷稚馨在那里说着,唐小舟便好笑,说,你还说呀。难道要看着我洗澡冷稚馨当即脸一红,转身离去。

    洗了澡出来,唐小舟上床躺下。冷稚馨随后也坐到了床上。唐小舟说,你坐在这里,我怎么睡冷稚馨说,要不,我陪你睡。

    唐小舟说,好。

    冷稚馨钻进他的怀里。他轻轻地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闻着她的发香。唐小舟中午喝得有点多,又一路颠簸,确实有些累,加上怀里楼着冷稚馨,有一种楼着女儿的感觉,十分舒坦,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女儿唐成蹊已经长大,像冷稚馨这么大。梦中的唐成蹊,和冷稚馨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人。他牵着女儿的手,在野外游玩。那里漫天都是绿色,绿色之中,开着一丛一簇的白花,非常漂亮。女儿显得十分兴奋,在花中跑跳,白色的裙和黑色的长发飘动着,像一黑一白两只快乐的蝶。唐成蹊一边奔跑,一边欢笑,一次又一次叫着爸爸。唐小舟的心里,像灌满了蜜一般,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

    原来,快乐也像恐俱一样,能够令肾上腺急剧增加,他在这快乐之中醒了过来。醒过来后,还在回味刚才幸福的感觉,却发现冷稚馨躺在自己的怀里,睡得正香甜。他的心中突然升出一股爱意,冲动之下,弯过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

    这一吻,竟然把她吻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眼里充满了惊喜。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浓浓的天真和童稚,刚才梦中的那种感觉,再一次在他心中荡开来。她伸了伸手,猛地抱紧了他,并且主动地将头仰起,用自己的唇,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随后移开了头。他还没完全明白过来,她已经翻身而起,坐了起来。

    她问,睡得好吗他说,很好,太好了。

    她说,我原想等你睡着了,就到隔壁去,可是,看到你睡着了,又舍得不离开。结果我自己也睡着了。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他们回来了她说,你快睡着的时候回的,给我发了短信。

    他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过去告诉他们了。但别急着过来,我先换衣服。如果让他们看到我们刚才睡在一起,那就不好了。

    她说,怕什么?我们又没什么。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说,傻啦,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明白,但对他们,怎么说得清她说,我才不怕。

    她离开之后,他迅速穿好衣服,又去卫生间仔细杭理一番。

    不多久,冷稚馨领着父母亲过来。唐小舟估计,冷稚馨的父母和自己大哥差不多年纪,虽说自己比他们小十来岁,但总体感觉,自己和他们更像是一代人,冷稚馨却是另一代人。冷天遥对唐小舟非常恭敬,伸出双手和他相握,一口一个唐处地叫。唐小舟显得有些尴尬,说,冷主任,你千万别这么叫。我和稚馨是好朋友,你们不如叫我小舟,听起来比较顺耳一些。冷母说,那怎么行?稚馨是孩子,不懂礼数,没大没小,我们已经说过她了。她不懂事,我们不能不懂事。

    冷稚馨说,你们大人真不好玩。

    冷母便说,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呀,都二十岁了。

    冷稚馨和母亲斗嘴,说,还没到呢,差几个月。

    唐小舟不参与她们母女的话题,而是问冷天遥,上班多长时间了冷天遥说,有一个多星期了。

    唐小舟又问,还适应吧冷天遥说,还好吧。我本来一直在府办工作,委办和府办的工作性质差不多。而且,吉书记对我很照顾,委办的人,对我也很好。

    冷母说,现在官场中的人,全都是势利眼。他们都知道天遥是吉书记的人,自然对他另眼相看,谁敢得罪吉书记?这都是你唐处帮的忙,你是我们的恩人。

    对我们有大恩大德。

    这话让唐小舟皱起了眉头。

    冷天遥更熟悉官场,也看到了唐小舟的表情,立即制止了妻子,说,你都胡说些什么虽然仅仅只是聊了几句,唐小舟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感受,这一对父母,是那种比较典型的小市民,虽说和谷瑞开父母那种大城市的小市民略有不同,却属于同一个类型。小市民到底是一种什么类型?说穿了,就是势利和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讨厌这种感觉,并且觉得困惑,这么两个人,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清纯的女儿来?与他们相比,冷稚馨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嘛。

    因为对冷稚馨的父母感觉并不好,晚上的饭,吃得有些沉闷。

    对唐小舟,他们极其恭敬和讨好,夫妻俩轮换着敬酒。唐小舟中午喝了不少,又对这两个人兴趣不大,不太想喝,他们就动员自己的女儿上阵。冷稚馨还真是奇特,一直粘着唐小舟,撇开男女之间的某些东西不计的话,她更像是唐小舟的女儿,却不像是冷天遥的女儿。

    因为冷稚馨敬酒,他喝了几杯,大概有一半的量,就再也不肯喝了,吃了两碗饭,说明天赵书记回雍州,他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向他们告辞。冷家父母便怂恩女儿送他。

    她问唐小舟,是不是打车走。唐小舟说,酒喝得有点多,想散散步。其实,他心里有些想法,希望和冷稚馨在一起。那种和女儿在一起的感觉,让他心醉神迷。他担心自己一旦上了出租车,她就要回到父母身边去。那种感觉令他不爽,如同女儿唐成蹊回到谷瑞开及其家人身边一样。

    离开父母的视线后,她立即挽了唐小舟的手臂。她说,你好像不太开心他有点言不由衷,说,没有哇。

    她说,我看出来了。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太市侩了。

    这个话头,唐小舟不愿意接。以他的经验来看,在一个女人面前评价其父母,充满了4险。无论你和这个女人多么亲近,也无论这个女人对她的父母有怎样的看法,她说可以,你说,就过了。

    她见他没有出声,又问,人是不是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变得非常现实唐小舟说,可能吧。

    冷稚馨说,你好像不太肯定?从来没有过哟。

    唐小舟说,不是不太肯定,只是找不到回答的方式。怎么说呢?人生可能就像一张纸,生活就是在纸上写字。每在上面画一笔,都会留下一些痕迹,无论你怎么洗怎么擦,这痕迹是不可能完全去掉的。写得多了,痕迹也就多了厚了。

    冷稚馨说,真的?这么说,你也一样唐小舟说,应该说,总体是一样的。只不过,要看你在上面写什么画什么。

    有些人,在纸上写写画画,那叫涂鸦,有些人不同,那叫艺术创作。

    冷稚馨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艺术家。

    唐小舟说,就算艺术家,也一定会有败笔的时候。一幅作品,每一笔都是艺术,那算是极品,世上难求。

    冷稚馨说,你是想暗示我,别把你想得那么好。

    唐小舟再次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她抗议了,说,你怎么老刮我的鼻子?我的鼻子长得不好看吗他不刮了,而是伸出两只手指,捏住了她的鼻子,说,恰恰相反,你的鼻子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就想捏。

    她说,那你就捏吧。过了一会儿,又说,会不会越捏越大他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怎么会这么想她说,捏肿了,难道不会大走了一段,他想分开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虽好,可这毕竟是在省城,说不准什么地方就会遇到一个熟人,人家见他挽着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他说,你该回去了吧她说,我不。我难得和你在一起,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去。

    他正有此意,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黎兆平。

    黎兆平第一句话就问,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唐小舟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问,哪件事黎兆平说,谷瑞丹的事,我听到一些说法。

    唐小舟说,是真的。

    黎兆平说,那你怎么办唐小舟说,什么怎么办黎兆平说,不是吧,老婆出了这么大的事。

    唐小舟说,我正有事要找你呢,什么时候我们碰一下黎兆平说,我在三十八楼,你要有时间,就过来吧。

    唐小舟拦了一辆车,和冷稚馨一起去了三十八楼。

    房间里只有黎兆平和王宗平两人,没有女人。黎兆平身边的女人很多,对于别的男人来说,女人是风景,好的风景,总不免让人留连忘返,反复畅游。对于黎兆平,女人是酒店里的施鞋,穿一次还是穿几次,看他的兴致。他和那个师大女孩,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关于她的记忆,恐怕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见到唐小舟领着冷稚馨进来,便说,这个Y头看上去很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冷稚清廷他和师大女孩的事,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说,你认识的女孩太多了,脑子容易短路,将见过的没见过的在一起。

    黎兆平说,小舟,你这个小朋友嘴巴不烧人啊。

    冷稚馨说,你才是小朋友。

    黎兆平便说,啧啧啧,这么厉害的一张嘴,也只有你受得了。

    冷稚馨说,受不受得了,又不要你受。

    唐小舟觉得奇怪,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吧?她怎么对黎兆平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又是黎兆平穿过的鞋?他说,你怎么这样冷稚馨说,我没骂他采花大盗、淫贼,就算好了。

    这话一说,大概连黎兆平也糊涂了,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她,便说,你能告诉我,我们是哪一辈子的仇人冷稚馨说,哪一辈子都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你。

    王宗平想起来了,指着她说,我想起来了,你叫……你姓冷,对不对他这样一说,黎兆平也想起来了。说,对了对了,你叫冷稚……月?不对,冷稚馨。原来,你是因为小吴仇恨我呀。

    唐小舟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师大女孩吴。

    冷稚馨说,你知道吗?我姐哭了半个月,想起你就哭。哭得都没有人形了。

    黎兆平说,那也不能怪我吧。当初,我们就说好了的。做生意就要讲规则。

    冷稚馨露出嘲讽的表情,说,我恶心。

    唐小舟连忙给冷稚馨倒了茶,说,来来来,喝茶。

    冷稚馨却不喝茶,站起来说,我走了。

    唐小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点尴尬,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冷稚馨已经走了。

    黎兆平问,你们该不是来真的吧。

    唐小舟说,征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王宗平对这个话题显然没有太大兴趣,问唐小舟,听说彭省长的事已经定了,是不是真的唐小舟一时没有转过弯来,问道,什么事已经定了王宗平说,到雍州的事呀。

    唐小舟有些惊讶,问道,已经定了?你听谁说的王宗平指了指黎兆平说,他说的。

    黎兆平没一点正经,对王宗平说,你别问他。他当秘书的人,口风紧得很。

    我看,小舟,你现在越来越像秘书了。

    唐小舟说,什么叫越来越像?我本来就是。

    黎兆平说,宗平,你应该多向小舟学学,你看看人家,这功夫练的。

    唐小舟对别人或许会守口如瓶,但对面前这两个人,至少对黎兆平没有必要。他可不想给黎兆平留下这个印象,说,我说的是真话,信不信由你。赵书记还要明天才回呢。你怎么就有消息了王宗平说,他说,他们单位有个人的同学,在某办当秘书。

    唐小舟知道,他们说的是武蒙。武蒙的同班同学欧阳俘在电视台。他说,你说的是欧阳俘吧?我听说他不在电视台干了,自己下海做生意去了?做得怎么样黎兆平说,好像还行吧。和江南烟草签了一个广告合同,应该够他吃几年吧。对了,你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唐小舟说,不是找你,是想找舒彦。

    王宗平说,那和找他有什么不同?他们是一家人。

    黎兆平说,征蛋,我跟她是什么一家人唐小舟说,我想给谷瑞开请个律师。毕竟,她是成蹊的妈妈。

    王宗平说,她仅仅只是成蹊的妈妈?难道不是你的老婆唐小舟说,早已经不是了。我们离婚快一年了。

    王宗平说,既然不是你老婆,你还管她干什么?她被拉去打靶她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黎兆平说,宗平,你想得太简单了吧。他们毕竟有个女儿,如果女儿长大了,知道母亲是被打靶的,她会怎么想?这样吧,我明天和舒彦说一说,不过这科事,我想她也不可能拍胸脯吧,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黎兆平的信息是准确的,一个星期后,彭清源带着王宗平去了北京,这是一次任职前的例行谈话。上车前,王宗平给唐小舟打来电话,语气显得很兴奋。他当然兴奋了,自己的关系一直留在市里,现在彭清源也去了市里,他不仅不需要调动,也完全明白了彭清一直不办他调动的原因,一天的雾都散了。

    唐小舟知道他给自己打电话的意思,一来表达激动的心情,二来,向唐表示感谢。男人之间而且是朋友之间,感谢是不需要挂在口上的,甚至都不需要实质性行动,只要有这个心就行。

    接到这个电话时,唐小舟正坐着舒彦的车前往公安厅。

    唐小舟去公安厅有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他已经正式委托舒彦作为谷瑞开的代理律师。谷瑞开被逮捕后,当天关进了江南省第一看守所。谷瑞开的顾虑很多,脾气极为暴跺,不肯和公安方面配合。

    相反,翁秋水什么都往谷瑞开身上推,说谷瑞开既是策划人,也是执行人,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刚被抓住的时候,翁秋水还承认说,他知道这种办法可以害死人,只不过,他是间接知道这一方法的,向他提供这一方法的是谷瑞开,因为唐小舟曾买过一本国外的侦探小说,讲的就是用这种方法杀人的案例。随后,翁秋水翻供了,他说,给章红换药,是谷瑞开的主意,药是谷瑞开以自己得了狂跺症的名义,去医院开的。谷瑞开所开的药不是胶囊而是片剂,是谷瑞开自己将片剂研磨成粉,又是谷瑞开逼着翁秋水和她一起,将胶囊里面的药偷换的。翁秋水还提供了一些细节,他说,谷瑞开说,不能一次把所有的药全换了,得慢慢地来,刚开始,他们只是换掉大约五分之一,后来慢慢增加。翁秋水说,他曾问过谷瑞开为什么要这样干,谷瑞开说,这样做死不了人,只会让章红的病情加重。病情一旦加重,便会对什么都失去信心,对婚姻也一样。那时,她就会同意离婚。

    翁秋水说,他对这件事并不热衷,因为他既不想和章红离婚,也不想和谷瑞开结婚。因为谷瑞开一直在逼他,甚至威胁他说,如果不干,她就将他们的事向厅党组反应。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翁秋水才配合了谷瑞开,比如偷出了章红的药瓶,后来又悄悄塞进章红的包里。至于谷瑞开是怎么换的药,在哪里换的,他并不清廷。

    这份供词对谷瑞开极其不利。如果法院最终采信这份证词,并且认定谋杀罪名成立的话,谷瑞开将是主谋,翁秋水最多也就是从犯。而章红并非直接被杀死亡,翁秋水被证实并不清廷偷换药物的严重后果,加上是从犯,可能会轻判。按照翁秋水第一次的说法,谷瑞开是因为看了一本外国小说之后,知道这种杀人手段的,这已经说明,方法来自谷瑞开,法院因此可以认定,谷瑞开确实是主谋。

    药物是谷瑞开以自己患有狂跺症为由,向医院开取的,据此可以判断,她确实有实施行为。至于将片剂研成粉末以及偷换药物这些细节,因为只是翁秋水的说词没有证据,只能作为判断的依据,已经无法撇清谷瑞开了。

    警方曾经搜查过谷瑞开的家和唐小舟在报社的那套房子,目的当然是要找到那本书。唐小舟曾经非常挣扎,知道那本书对于谷瑞开很可能是致命的,也曾考虑过是否将那本书藏起来。他反复思考之后,打消了这一念头。他如果将书藏起来,警方将很难证实这一谋杀手段来自谷瑞开,只要谷瑞开和自己委托的律师好好配合,坚决不承认此事,甚至可以说,她去开药,是翁秋水指使的,至于翁秋水要用这些药来干什么,她半点都不知道。找不到那本书,就很难认定谷瑞开知道这种方法可以杀人。至于翁秋水和谷瑞开之间的相互指证,因为均无法提出确凿证据,显然更不利于翁秋水。唐小舟之所以决定不采取悄毁那本书的行动,也是考虑到,自己如若这样做了,就是做了一件妨碍司法公正的事。这是刊事污点结果很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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