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姜湛一入冬便常害咳疾不宜远游,冬月行猎便年年拖下来,直至如今。
按说这冬月早过,时日已入春了,冬狩之事也该过几月再议,可眼下皇城里各处宗亲恰巧因了和亲之事都聚来了,一大堆人挤在同一屋檐下困久了也极易擦枪走火、相互捅刀,而外出行猎又是天家避免窝里起火的一个好法子,若是能借事转一转宗亲的注意,按姜家一贯以来粉饰太平的习性,倒也该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这一次冬狩,在裴钧的前世一样是没有发生的——因为前世根本就没有和亲忽变这导火索。
裴钧好容易闲散了两日的心弦又被姜越带来的这一消息给紧绷了起来,因为冬狩便涉及结盟与各部教化之事,他礼部是怎么都跑不了干系的。
“……那宫里可定下几时起行?”他只得这么问。
“今日去讲武堂就是议此事。”姜越也叹口气,“年关过了,军中人马本该开始操练,此事只能临时抽调,几营便定下说十日后随皇上起驾,宫里应了,照常也让还在京中的四品以上臣子随行。”说到这儿他就向裴钧笑:“裴大人定是要伴驾的,旨意怕是过一两时辰就来了,别急。”
“……”裴钧都习惯了姜越三不五时拿他这奸佞打趣了,这时连腔都不想搭,只眯眼笑着恶心姜越道:“既然宫里会下旨,那晋王爷何必劳此大驾来寒舍传讯呢?莫非司部休工不过数日,王爷心里就已放不下臣了?”
姜越右手支在躺椅扶手上,全无避忌地看回他道:“是啊,少了裴大人的帮衬,孤可真是度日如年、食不知味。”说罢他冲横在躺椅上的裴钧勾了勾食指,叫他坐起来靠近些。
——得,姜越这是来给他下旨来的,连个年都不让人过了。裴钧哀叹一声从躺椅里直起身,也没站起来,只稍往姜越跟前儿凑了凑,便听姜越也稍稍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孤曾告诉裴大人,承平二皇子国宴入宫前已见过蔡延,料这和亲之变或应与蔡家有关。之前刺客在丰州的行踪孤正帮裴大人查着,可此事既是关乎裴大人与孤双方之利,那这和亲之事与蔡家的干系……孤就要赖裴大人来帮着查查看了。”
姜越的声音清沉如泉,听得裴钧耳中略感些酥麻,便且退了些侧脸看向他,斜眉笑起来:“蔡太师神龙甩尾,岂是臣这区区凡人能查的?晋王爷就这么器重臣?”
姜越俊目带笑,深意看了他一眼:“虽不知裴大人如今可还时常出入崇宁殿,但若只说朝中,裴大人应当也指望一个位份牟利,头上一直压着蔡太师岂不麻烦?而孤若是同承平真和了亲,不也是压制中宫皇权?这于裴大人又有什么好处?”说完这话,姜越已叹息一声站起来,垂头向裴钧道:“裴大人最好在冬狩结束返朝开印前想想法子,就算挫不了蔡氏,也得把孤给捞出来,如此大家还是同袍同泽,否则若是孤被承平掣肘,裴大人也万万别想好过。”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裴钧瞎吭一声应了,此时抱臂站起来,看着姜越独行往外的背影清清寥寥的,不知怎的就开口问道:“晋王爷留下用个便饭罢?”
前方姜越走到游廊的脚步一顿,身形凝了凝,下刻才回身对裴钧笑了笑:“今日还要入宫。”
裴钧始觉自己是撞了邪,连连也道失礼,赶忙上前几步送姜越出门,走到门口却听姜越兀地一停,斟酌下,仿似是试探着说出了三个字来:
“下次吧?”
裴钧一愣,才想起他应是说吃饭的事儿,便很寻常地抱拳向他点头答应,作揖道:“定有下次,晋王爷慢走。”
姜越走下了忠义侯府前的石阶,转身入轿前还再回望裴钧一眼,这一眼叫裴钧不由有些莫名二人间这略见诡谲的氛围,不禁好气又好笑。他踱回了府里,见六斤提着一壶热水跑出来:“大人大人,水烧好啦!您是要请晋王爷教您沏花茶么?那我去拿吧?”
“什么水烧这么久,人晋王爷都走了!”裴钧气得抬手就往他额间一拍,“平日里董叔叔叫你留心着热水别断,又是你没顾上罢。”
六斤吐了吐舌头认错,“也没成想晋王爷这么快就走了呀……那大人您还喝茶么?”
裴钧这时正走到前院两架空空相对的躺椅前,看了看自己那张独独坐了好几年的,又看了看那张偶然新加来让姜越坐过一时的,此时正要被下人再度收拣起来,抬进仓房里继续落灰。
这叫裴钧倏地叹了口气,心意回转一时,却又低眉笑了。
“喝。不就是沏个花茶么,我自个儿学。给爷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