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家而言,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早晨。
冠伦发现今天的早晨,实在是非比寻常啊!这是他活了三十二年,头一次有新感受,对一般人而言,这也许是十分平常且普通的事,但对他而言,不,应该说是对整个王家而言,这还是头一遭。
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不寻常’呢?那就是,他们王家餐桌上出现了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现煮早餐。
人类的惯性是一种很耐人寻味的特殊习性。
就好比说,如果是一件你天天都能拥有的事物,你就会觉得不足为奇,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是一件你难得一见的事物,你就会情不自禁的感动得要命,甚至会感动到口
水和眼泪都掉了下来。
什么?不太懂?好吧!那就拿这‘摊’不寻常的早餐举例证明好了。
以王国为主的这一家子,一向没有在家吃早餐的习惯。
并不是王家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想沾惹人间的油烟味;更不是王家人节俭成性,故早餐从简。
事实上,是因为招弟一向没有做早餐的习惯,她认为早晨刚起床,精神状况不济,故无法下厨烹饪,因此王家的早餐从未开伙过,数十年如一日,于是便习惯成自然。
所以,在王家,早餐没得吃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而王家的这五口人也早已养成早晨起床后自行觅食的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大开眼界,竟能在一天的开始即在餐桌上看见丰富的美味佳肴!
莫非真是上帝显灵了?!还是老妈良心发现,决心改邪归正了?
冠伦紧盯着餐桌上满是丰富的菜肴,香喷喷的清粥,荫瓜肉丸,皮蛋豆腐,七味花生,小炒什锦,蚝油烫青菜盘盘看起来皆是美味又可口,令人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抱歉!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知识分子,要注意用字遣词,不能用‘口水’这两个字,要用‘唾液’比较文雅。
唉!不管了,美食当前,‘吃’才是当务之急,管它什么用字遣词了。
才准备转身取来碗筷,即看见老妈一身佣懒的由卧室走了出来,该怎么形容老妈刚苏醒的模样呢?要详实精准的形容,却又不能用字太狠毒,还真是伤脑筋啊!
喔,有了!老妈的样子像极了漫画家朱德庸在双响炮中所书的女主角,紫色睡衣下藏着臃肿的身躯,头发有点凌乱,脸色有点灰白,动作有点迟缓,像是刚刚被雷打中一般,神智一时无法完全清醒。没错,这就是他的老妈。
‘妈!早。’
‘儿子早。’
老妈的声音很没精神,不过,他早就习惯了。没办法嘛!谁教老妈是鼎鼎大名的超级媒婆,她的‘事业’做得那么大,所以得体谅、体谅她老人家的辛苦啊!
嗯?!
老妈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是被五千伏特以上的高压电电到似的,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了望餐桌上的佳肴,又望了望站在餐桌旁的他。天啊!这是什么状况?
他明白了!原来老妈跟他一样的吃惊,不,应该说是惊喜!又惊又喜!
那么,餐桌上的佳肴很显然不是老妈的杰作了。
‘儿子,这是怎么、回事?’惊喜后,讲话通常会有点结巴。
他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此刻,由厨房缓缓走出来的宝媛揭开了谜底。
原来是宝媛的杰作,她下厨做了早餐,为三十多年来王家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注入了新气息。
冠伦激赏的望着宝媛,既感动又感谢,但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招弟开心的扯开嗓子,集合了还陷于半昏迷状态中的王国、亚伦,甚至连一向昼伏夜出的事伦也起床了,一家子开开心心的享受了一顿既难得又可贵的早餐。
王国在早觉会的会议场中找到了招弟。
其实会议早就结束了,会员走的走、散的散,会场内只剩下几位闲着也是闲着的老人留下来闲嗑牙、话家常。
招弟当然是属于‘闲着也是闲着’的那类人物。她逗留会场,留连其中,明则联络感情,暗裹则进行打听的工作。
这是超级媒婆每日的必要任务,听听谁家有什么金银财宝,少一个女主人来管理之类的,或是看看谁家还有‘存货’有待推销的,这任务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啊,不信,你做做看!
‘招弟!招弟!’王国远远的即喊着招弟。
她先是不太在意的看了她老公一眼,继续她的打听工作;三婶婆的四姨妈正口沫横飞的讲着她们家的八姨婆的舅公的外甥的财产盛况。
据说,那年轻人的财产很可怖的,怎么说呢?说是观音山往南望夫,所有看得到的,都是他的。
三婶婆的四姨妈说的是台北的观音山吗?这实在很令人怀疑。
招弟听得嘴巴张得大大的,而王国却又在不远处直喊她。
‘干嘛啦?!’
这个王国真讨厌,成天只会闹场;招弟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走向王国。
‘老婆!’王国笑嘻嘻的叫着招弟。
‘干嘛啦?’她没好气的回应,其实内心是喜孜孜的。
这年头,多情的人并不多见了,尤其是像她的老公王国,数十年如一日的黏着她,真是难能可贵啊!
‘一个早上没看到你了,想你啊,所以来找你。’他说的是实话。
她知道他没骗她,她满是娇羞的像年轻人一般,晕红着双颊含情脉脉的看了王国一眼。
两人肩并肩的走到公园的榕树下坐了下来。
在这功利主义挂帅的今天,能把夫妻之间的宿缘修得圆满的人实在不多见,而王国和招弟这对书读不多、学识领域又不广的夫妻,能有这样的功力实在也是不简单了。
‘孩子们都各自去忙了?’她问老公。
‘嗯,冠伦和亚伦赶时间上班去了,季伦也说有事要出门去办,就只剩下宝媛,我出门时她正忙着打扫呢!’王国向老婆一一报告孩子们的动态。
招弟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有感而发的说:‘老公,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愈来愈‘欣欣向荣’了?’
‘打从我娶你的那天开始,王家就开始欣欣向荣了啊!’
他说的可是实话,打从他王国以身相许给她吴招弟之后的三十多年的岁月裹,王家真的是愈来愈旺,越来越蓬勃啊!
招弟虽然名为招弟,可是却没招来弟弟,倒是为他生了三个壮丁,而且三壮丁蚌个都英俊挺拔、还头好壮壮,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招弟的超级媒婆生意简直是如日中天般的响叮当,还帮他赢得了超级媒公的封号,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他的回答弄得她心花怒放,可见恩爱夫妻相处之道,在言语上适时且适当的真情流露是必要的。
‘宝媛真是个好媳妇人选。’她有感而发。
他深表同意。
‘我觉得季伦对宝媛也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她判断。
‘何以见得?’
‘傻瓜,笨蛋也看得出来。’
‘是吗?那我怎么看不出来?’他纳闷著“你确定你不是笨蛋吗?’她睨着他。
‘当然不是。’王国很认真的否认,毕竟‘笨蛋’这两个字加诸在身上,还真有点不名誉呢!
‘好吧,既然你不是笨蛋,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觉得季伦对宝媛有相当程度的好印象。’
他挖挖耳朵准备洗耳恭听。
‘季伦他是不是一向都习惯昼伏夜出的?’
他点点头。
‘那他今天是不是很反常的起得早?’
他再点点头。
‘那就对了!季伦一定是对宝媛有好感,所以才愿意这么做的。你想想,要季伦牺牲睡眠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可能的事,唯有爱情的力量,才能改变不可能的事:唯有爱情的力量,才能把不可能化为可能。因此,我判断季伦一定是喜欢宝媛,为了多看宝媛一面,就是牺牲睡眠也在所不惜!’她说得然有其事一般。
这次王国就没点头了,反而直摇头。
‘怎么?你对我说的话有意见?’她摆出太座的威严架势。
怕老婆乃大丈夫必备的行为,所以他吓坏了!
好怕喔!怕死人了!
因为惊吓,所以头部的转动忽然无法灵活起来。
只能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急急的澄清:‘你的话基本上我是不敢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明白而已’
‘哪裹不明白?坦白从宽,隐瞒从严,速速说来。’她恩威并重。
‘我是说’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才斗胆的说:‘老婆,你确定你是早觉会的成员吗?’
什么跟什么?明明在说儿子的婚姻大事,怎么扯到早觉会?这王国真是,来愈胡涂了。
话虽如此,她仍是点点头。是啊!她是早觉会的成员没错啊!
‘老婆,你知不知道早觉会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
中国字博大精深,而且又多,它们都不来找她认识了,她哪有这么厚脸皮硬是要去认识人家。
‘所谓‘早觉会’,依字面上的意思来说,就是早一点觉悟,早一点领悟’王国解释。
喔,原来如此。她如梦初醒。
‘老婆,既然你是早觉会的成员了,你就该早一点觉悟,早一点领悟,不要再一厢情愿的乱点鸳鸯谱了。’
嗯,懂了!
她点点头,但脑神经却忽然像是串联到某个中心点似的,整个人差点没弹了起来。
这个死王国,居然兜着圈子骂她,难道他不要命了?
‘王国!’她大叫了一声。
‘有!’他挺起肩膀,准备好被揍的姿势。
果然,‘砰’好大的一声。
他的肩膀留下她的五爪功运气后的痕迹。
这是爱的证据,爱的痕迹!
他一点都不后悔,谁教他早在三十几年前就许下承诺--以身相许,任凭她吴招弟糟蹋。
难得早起的季伦其实是到出版杜找仲薇的。
仲薇,仲薇,杨仲薇!
这个令他几乎捉狂的名字,这个令他魂萦梦系、寝不安席、食不知味的人,今天若再不来找她,他可能就要服镇定剂了。
他不要助理的通报,迳自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走进她半掩着门的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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