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象我这样,做人也没什么趣味。有些人心中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却总是一看就知道:有些人的心事,我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每每在患得患失间,错过了很多别的。而更可笑的是,我明知错过的东西更美好,却舍不得丢弃手中那个捉不住的幻像。”
他这段话虽然是说给源空蝉听的,却也勾起了自己的心事,是以语气格外颓废。
源空蝉心中泛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柔情。但她的神情反而故意冷肃了一些,道:“原来你也有把握不住的事物!”
她这点心事自然瞒不过展翼。展翼苦笑了一声,道:“是啊!所以我常常会羡慕单纯的人,可以拥有较为简单的快乐。”
源空蝉从来未听到将快乐如此分类的,不由大感兴趣,道:“快乐便是快乐了,还有简单复杂之分么?”
展翼点头道:“不错。”他想了一想,举例道,“譬如说你。我现在若告诉你,你生得很美,你也许就会很快乐。这种快乐发自人性中单纯的一面,容易满足,我称之为简单快乐。……如果是我,象我这样的人,别人随便说一句话,我也会将它考虑几遍,并从中找出此人的目的以及弱点,以争取在与此人的交往中可以获得主动权。我的快乐便是这样,创建在与人争斗并获胜上。这种快乐很难满足和持久,因为我总会给自己找到新的对手。”
他话中仍是带着调笑之意。
源空蝉已渐渐习惯了他话中的无礼,并默认了若展翼说她生得很美她会很快乐这一点,道:“你真可怜。”
她这句话纯属于想到就说了出来,但对展翼的心灵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你真可怜。”
展翼想起自己几乎已无法救治的伤势,又想起绝无可能的那个人,神智一阵迷乱,同时心中剧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源空蝉亦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会收到这样意外的效果。
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叫:“展翼──”。
接着冲进门来的身影竟达三条之多。源空蝉认得其中两个分别是银花娘和林静。还有一人身材臃肿,面目可憎,一见便令人产生厌恶感。但源空蝉知道这是伪装,此人真面目定非如此。
而此人亦是动作最快的人。只见他飞快地抢到展翼身边,自展翼怀中摸出一粒蜡丸,捏碎后含在嘴里,低头度入展翼口中。
此外银花娘也抢上前去,小心地伸手替展翼拭去嘴角的血渍。她的动作自然无比,但那改装之人看在眼中,不由冷哼了一声。
林静则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源空蝉身上,随时准备出手。
源空蝉此时已完全进入了杀手的性格。她以杀手的直觉感到对她敌意最重的竟是那改装之人,反而林静并没有什么敌意,但她若想逃走,林静却势必会出手阻拦。
此刻形势对她来说可谓是不利之极,即便是单打独斗,她也没有把握取胜任何一人。
好在这时展翼已清醒了过来,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均吸引过去。甚至连源空蝉都在一听到展翼的声音之下,杀手性格也立即收敛。
展翼的第一句话竟是对那改装之人说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改装者道:“好小子,你真厉害。我扮成这样,原说再不可能被认出来,你竟能认出来,不知是我哪里不妥?”
展翼道:“你不必想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改装者冷笑着道:“那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我的娘亲,你不声不响地溜了出来,难道要我去尽孝不成?她挂念你,将周遭几十里地都搜遍了。你倒好,跑到金陵来,还勾搭了这么多女人为你争风吃醋。”
这句话说得林静面子上可有点挂不住道:“阁下是睡?凭什么这么说他?”
她说完才发觉自己话中竟大有心向展翼之意,不禁脸上微热。
改装者“哼”了一声,道:“他爹亦是我爹,他又比我后生,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银花娘不由“啊”了一声,道:“你是展婉。”
此时连展翼也害怕她们再夹缠下去,不定会扯出些什么。
当下对源空蝉道:“假如我就这么走了,对你不会造成什么不便吧?”
源空蝉咬咬下唇,道:“我如果能知道她们怎么找上这里的话,也许可以免去一些处罚。”
展翼一笑,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假如你不是带着我的话,她们决计找不到这里来!”
源空蝉略带着迷惑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充满神秘,似乎是无所不知,但他又很脆弱,甚至不能消受她无心的一句话。
展翼道:“你若肯告诉我怎样能见到你的上司,我定有办法使他不致怪责于你。”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源空蝉脸上神色一连几变,终于又成了那副带点孩子气的表情,颓然道:“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说服力,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这次连展翼亦要讶道:“那是为什么?”
只听展婉冷冷道:“我明白了。这小姑娘是爱上你了。是以不愿让你去见更漂亮的小姑娘。”
她的话虽然露骨,敢情大有道理,源空蝉顿脸色通红,不敢再接触展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