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停了。她很快的擦干眼泪。唐础会对她说什么?她好害怕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因此留下来绝对不能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她迅速无声的把杂志捡回来,原封不动的放回公事包,现在她要假装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喂,我们还没讨论要到哪儿去度蜜月耶,你可别说上次去欧洲就算数喽!”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扮家家酒的小女孩,用着一种太过甜蜜的语调讨论着纸娃娃的新衣。
唐础把拿来擦干头发的毛巾扔回浴室,迅速的瞥了公事包一眼,她还没有把杂志拿出来吗?
“别看你的公事包了!”杨——假装生气的抗议道“今晚不许你看杂志了。”
唐础像是被宣告缓刑的犯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没看,那就等明天再说吧,也不是非要今天不可啊!他像是鸵鸟似的,再度把头埋进沙里。他轻快的钻进被窝里,拉起棉被把两人舒舒服服的盖好,然后亲了她馨香的颈问一口,才好整以暇的开口“-最想去哪里?”他十分认真的问道。事实上,他早就拟妥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直飞纽约,去逛曼哈顿每一家精品店,让她满载而归;另外一个则是去纽西兰晒太阳,欣赏她一直十分向往的壮丽风景。她会选择哪一个?多半和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息息相关。
“去我们上次去欧洲错过的地方。”她像编织着美梦似的说着“去佛罗伦斯看亚诺河、到剑桥撑篙、坐在塞纳河左岸喝咖啡、还有去琉森的冰河花园探险”
“-前世一定是河上的女神,来来去去不是这条河就是那条河。”唐础好笑的说道。
“不是有某人说过我是水性杨花?当然只好这条河飘过那条河了,看能不能把五湖四海全逛遍。”她似真似假的说道。唐础当初的确没说错,她是水性杨花,逐钞票而居
唐础发现她的神情有点自嘲的意味,彷佛连她都自认离“坚贞”这两个字有点遥远。可是他拉得住她的,不论是用爱情,或是金钱
“-真的这些地方都想去?”他转回心思,既然已经爱上了,也只好认命,这时才来抱怨她不是圣女贞德,又有什么意义?“那恐怕我们的假期都会在飞机上度过”
杨——忽然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明明知道这是一次不可能的旅行,却煞有其事的和他计画去这里、去那里,以后他会不会更怨恨她?一想到将会为他所怨恨,她的心好像要裂开似的,但常识告诉她,心脏是不可能裂开的,顶多会停止跳动。况且他也只是喜欢她而已,受创的自尊心很容易就会复原的
像是要预先做补偿似的,她热烈的吻上他的唇,一手急切的解去他睡衣的扣子,系着松紧带的睡裤也轻易的被拉了下来,谁都没有心思继续讨论那趟梦幻之旅了
她该感谢这满月的月光,房间里没有开灯仍是朦朦胧胧的微微亮着。
足以让她看清楚屋中的景象。唐础仍沉睡着,睡得像个无忧的孩子。她小心翼翼的下床,生怕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他--他如果在这时醒过来,对她而言会是一场大灾难,他只消看她一眼,她绝不会有意志力离开他的,即使他什么都不说。
轻手轻脚的拉开衣橱,她甚至不敢换上外出服,只抓了一件长大衣披上,再拿了装着证件的小皮包,最后一件事是从他的公事包里把那本杂志拿出来,拔下订婚戒指放在上面,不必留下一个字,他也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怨恨的瞪了窗帘缝中透进的光线一眼,月光真是亮得碍眼,害她都不会撞到任何家具。为什么今晚不是农历二十九或是三十?那就不会有这么明亮的月儿出来扰人清梦了。
她不敢回头,轻轻的转动门把,像小偷似的蹑手蹑足地走下楼梯。出了大门,她拔足奔跑,直奔得气喘吁吁,几乎没办法呼吸,才停下来打电话叫计程车。她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现在只有一个人救得了她,虽然他未必肯救
她头发凌乱、身心俱疲的出现在他家门口,他肯让管理员放她上楼,想必今夜他屋子里并没有别的女人。
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欢而散,杨——其实已经有会被他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大门半敞,一张有着三分不悦、七分不解的脸孔在门内等着。
“嗨,好久不见”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和他打招呼。“-怎么搞的?”傅哲安没好气的问道,仍是把大门拉开,让她走进客厅。看她一身狼狈,他有些心疼,可是他也没忘记,她已经名花有主,早早就找到一棵大树当她的保护人,哪里还用得着他这棵不成气候的小树苗?
杨——累得说不出别的话来,也不等他招呼,径自在客厅中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她自知是不速之客,让他很困扰,就算她一向脸皮够厚,没什么话不敢说的,但这一趟来的目的,她还是难以开口。
在明亮的灯光下,傅哲安这才看清楚她的衣着,长大衣底下,露出半截睡裤和一双无跟凉鞋,像是临时上住家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卫生纸的打扮。“出了什么事了?”诸般猜测都不合情理,她穿着睡衣,不可能是上街遇见坏人,就近求救;唐础打女人?虽然她一头乱发,却不见任何伤痕。
“唐础他破产了!”
傅哲安着着实实大吃一惊,唐远是资本数百亿的财团,就算真垮了,他怎么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不可能!”他直觉的否认道。
她也希望不可能啊!“今天才出版的周刊已经登出来了。”
“好吧,就算他破产了,和-在半夜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不会认为我那一点点不被-看在眼里的积蓄帮得了他的忙吧?”
“你帮不了他的忙,可是你帮得了我的忙”
“什么意思?”
“你你娶我好不好?”她期期艾艾的终于说出口。
“-伤心得发疯了吗?”假如唐础真的破产,那对她必定是个十分巨大的打击,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种话。
“没有,现在还没有!可是如果我不赶快找到一个男人娶我,我一定会疯得回到他身边。我不可以嫁给一个穷光蛋!”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还敢说-没疯?为了不嫁给唐础,所以-就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
“我不是随便找个男人嫁,我是找你!你说你爱我,我也喜欢你,而且你有五百万的年薪”
“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名单上的第一顺位,我该觉得很荣幸吗?那第二顺位是谁?可不可以顺便告诉我,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呃,暂时没有”
“我真要得意死了,是不是?”他满脸的嘲讽。
杨——当然知道他不会高兴,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现在是一株无根的浮萍,若不赶紧找个主儿拉住她,早晚要飘回唐础身边去的。
“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很理想的对象,你自己也晓得,如果没有唐础,我一定会对你动心的!而且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友情很容易就可以变成爱情的”她努力的要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假如我告诉-,我现在年薪已经加到六百万,那我的魅力是不是也跟着加了嗯,两成?”他以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计算出一个精准的百分比。
“好像是。”她不太有把握的答道。假如依这种算法,那唐础的魅力不是也应该随着他的破产跌落谷底?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他难以抗拒?
“但是只有唐础不适合任何数学方程式?”
“他适合的是化学方程式。”任何改变都是永久性,无法还原。
傅哲安忽然觉得这种讨论没什么意义,愈说只是愈证明她对唐础有多么死心塌地,她的半夜出奔只是出于一时理智的惯性,爱情的惯性终究会让她回到唐础身边的。
或许他该趁虚而入,立刻和她把婚事搞定,让她回不了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又被打消,因为到头来,除了一顶绿头巾,他恐怕什么也得不到。
“我看我也跟-一样疯,居然三更半夜和-在这边谈论什么无聊的方程式!-现在是闲人,我明天可是还要上班呢。我先去收拾房间让-休息吧,什么事都等天亮了再说。”
“再说结婚的事?公证结婚比较简单,我们明天就去办?”她仍是满心的期盼,不希望拖延下去夜长梦多。
“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像-这样的女人吗?逼婚逼到这种程度,像是三百辈子没嫁过似的!”
杨——总算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了。可是可是万一天一亮,唐础发现她跑了,找上门来,那该怎么办?到时候没有一张结婚证书当护身符,她一定会像中了邪似的跟他走的!
不过她也没办法押着傅哲安上法院啊!遗憾的叹了口气,她只好跟着他走进客房,人家今晚肯收留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其它的也只好等天亮再说了
“对于这样的答案,你很意外吗?”
餐厅里冷冷清清,桌上空空荡荡,没有往日一大早的热闹气氛,冷寂得像是一座死城。
唐砚无话可说,只能摇摇头,两种答案他都不意外。
“我很意外。我以为她至少会有一些挣扎、一点留恋,而不是像这样连一刻都不愿多待,半夜就跑了。”
“她回我妈家里了吗?”
“没有。刚发现她走掉,我就打电话问过如姨了,她说——没有回去,只是打过电话说婚事取消了,她要出去散散心,让如姨别担心。”
“她会去哪儿?”
“她身边有信用卡、有提款卡,哪里都去得了。”唐础冷漠的回答。他后悔了,后悔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应该去数花瓣的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们的婚事”
唐础很想果断的说取消算了,可是依照之前的例子,——多半很快就会找到别的对象,就算她不爱他,他也绝不眼睁睁的看她嫁给别人。
“照原定计画。”
“那还是要先找到她的人啊!”“她总会回家的,会回如姨那边,那栋房子是她的战利品,你忘了吗?”
“哥,你觉得走到这个地步,你们结婚还会有幸福吗?”这一个疙瘩会不会像肿瘤一样,蔓延成不治之症?
“我不知道。”他无奈的道“我只知道,不和她结婚,我绝对不会幸福。”
唐砚第一次真正后悔自己成为哥哥和妹妹认识的媒介,彷佛是他亲手导演了一场即将开演的不幸婚姻
“哥,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他没办法让——爱上他,除了归罪他自己,还怪得了谁吗?
“我也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不留余地。”她一向自调演技很好的,为什么这一回却连做一做戏都不肯?
“这样也好。”唐础自我安慰道“这样以后,我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爱她。”他已经决定了,他们的蜜月旅行该去纽约。
唐砚对他的强颜欢笑十分不忍。“哥,我看不如你也出去散散心吧,到南部走一定,看看南台湾的太阳,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只要——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唐础点点头,他实在也没心情去上班,且在这种情形下做任何决策,说不定公司的破产就会弄假成真了,到那时,他真的连一个躯壳都得不到
“喂,-还要在我这里赖到几时?”
“给你当免费的管家不好吗?”
“免费的管家?-是全世界最贵的管家了,要的是长期饭票!”
“喂,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至少我很诚实。”
“-以为唐础会欣赏-的诚实吗?-这样一走了之,摆明了心里只有他的钱,他不恨-才怪!”
“你也用不着一直提醒我呀!”杨——哭丧着脸,放下饭碗,什么也咽不下去了。
“就算我不提醒-,-自己就不会想到吗?”
“都怪他!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弄破产!”
“哪有这回事!”傅哲安一上班就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唐氏好得很,哪来破产这回事?真不知一向精明的她,怎么会上什么八卦杂志的当?!
“你是说有人陷害他?”杨——讶异的问道。
“我是说景气不好,也不是他的错。”他收回说实话的冲动,——是该受一点教训,何况他也很想看看,她是不是会甘心为了唐础去作乞丐。呃,这样说又太夸张了,他们绝不可能落到行乞的地步,就算唐础真的破产了,又找不到工作,以——的收入也足够两个人温饱了。唉,——一想到这一点,肯定马上就会回到唐础身边,不过,他可不忙着提醒她。
“喂,你真的不想娶我吗?你现在知道了,我也很会做菜的,只要你一直维持五百万以上的年薪,我也当得成贤妻良母的。”
“只要-别一直提起我那该死的五百万年薪,我会更容易心动的。”
杨——无辜的反问“当初不是你先拿它来说服我嫁给你的吗?还很慎重的让我看了合约书怎么现在我就不许提了?”
“-跟唐础在一起时,也会一天到晚计算他的年收入吗?”
“当然不会,那是因为他以前的年收入多得算不清楚。”啊,多么美好的日子,唐础曾经是一百分的爱人,现在被扣掉一分了。
嘿,-现在还是算不清楚的。傅哲安有趣的想着,真想早一点看到她发现真相的表情。
“喂,你笑什么?”杨——不高兴的问道,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幸灾乐祸。
“我当然耍笑了,情敌的不幸就是我的快乐。”他心情很好的开着玩笑。对于——,他算是死心了,她还真是对的,他们当不成情侣,还是当得成好朋友的,只是怕日后唐础不同意--假如他知道——曾经照着一日三餐向他求婚的话。
“什么情敌?你又没答应要娶我!”
“相信我,一结婚,-马上就会后悔的。”
杨——比较相信,不论她怎么做,她都会后悔的。跟着唐础,她会后悔一起挨穷;离开他,她做什么都后悔。
等等!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唐础变穷了,她可不穷!她的银行帐户有好几百万存款,名下还有一栋高级公寓,而且她和唐础还没结婚,就算法院将来要查封唐础的财产,也查不到她头上
只是她可怜的荷包会愈来愈瘦就是了唉,瘦了就瘦了吧,她现在没时间担心这个问题了,她现在要担心的是回去迟了,唐础会不会不要她了?他是自尊心那么强、那么要面子的一个大男人,会不会不肯原谅她?唐砚会帮她讲话吧?如果把她所有的财产都登记到唐础名下,他会不会回心转意?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居然是轮到她去把唐础买回来
“我要回去了。”她立刻起身,连碗筷都顾不得帮他收拾了。
“回去找唐础?”怎么立刻就开窍了?
“嗯。”杨——点点头。
“怎么忽然想开了?不怕穷了?”
“我有钱、有房子啊!我可以养唐础,还可以养我们的孩子,不用怕缴不起学费。”当然啦,还是要精打细算,先让妈妈把信用卡减成一张,这里减、哪里减的,应该不成问题,幸好她一级珠、心算的能力还在。
“得了吧,就算-没有钱,-还是会回去的!他去当乞丐,-都会跟在他身边帮他张罗破碗、破锅的。”
她有爱他爱到这个地步吗?想想当乞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收入好像还不错,而且不用缴一毛钱的税。
“呃,傅哲安,谢谢你。”
“干嘛忽然客气起来?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答应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