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与汉族究竟区别在哪里?都是人。天下王土,能者居之。爹,对普通百姓而言,只要吃饱穿暖,皇上是谁又有何关系。”
“唉,你一个女儿家都说些什么。”不赞同地皱眉摇头,当了近三十年八旗汉官教习的先生转身进屋。
女儿家就什么都不能说吗?云颜怕冷地拉紧衣领,无表情地仰首望着明月。
爹一定非常后悔教她读书识字吧?把她教成世人眼中的离经叛道,念了书却没有读书人该有的骨气,更糟糕的是竟然完全脱离了寻常女儿家应有的矜持同命运。倒是熙慧格格,她记得爹以前曾说要她学习那位以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拥有一切女子美德的格格。可惜
“自古青用白壁,天已早安排就。”
各人有各人的宿命,说熙慧格格是天妒红颜也罢,说她云颜是最要不得的女儿也罢,但凡还能抬首看到蓝黑苍穹中朗照的清月,便应知足。而世人所谓的荣辱、贫贱、痴慎于清风明月间融为一地尘埃。
簿防地站在这无垠的天地间,四下一片月茫茫,寒意笼上她微蹙的翠黛,迷偶之极。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变成爹心中引以为做的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卿为什么自己非要说些不符合女儿家身份的言论呢?为什么要撒泼赶跑媒婆。不和其他女子一样早早成婚育子呢?
不想,只是不想。而不想背后深藏的究竟又是一颗怎样不安宁的脆弱心灵呢?单纯的倔强?不,真的仅仅只是不想就此草决注定自己相夫教子的一生。应该还有但还有什么呢?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自己究竟又渴望什么呢?年芳十六,若过两年仍不嫁,凭她孤芳自赏的脾性,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等,终究等得一场空罢了。
她自嘲地笑笑,垂眼看花瓣零落成泥,眼里闪过悲秋的叹息。俯身弯腰,冻僵的手指拈起雪地上的白梅,起身。
好静的夜,几乎能听到乘着月光的落梅轻国如雪的声音。隐约不,已经分明如狂风卷至而来的是不断因催鞭加急的马蹄声。毫无预兆的,她的心随着奔驰于青石砖道的马蹄声而狂跳起来。
她,站稳身形,转首,抬眼。
一人,一马,急驰而至,掀起一阵大风。积雪飞扬,溅得她一脸一身,披肩的夹袄也因侧身闪躲而掉落。
吃惊骑手的风驰电掣,她的视线不由追随刹那飞驰过的骑影。想是骑手感觉到某些不妥,紧勒红绳,挥马鞭的背影突然回首。
黑暗中模糊的脸,朗月下微微发光的影,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一双璀璨似星月之光的瞳眸让立在雪地的另一人一时无法动弹。
一双沉寂如夜的黑眸!沉寂得不见任何情绪,叫人无从猜测其深夜急驰的原由。沉寂得几近于无情,恰恰为另一种叫人不得不为之揪心的悲哀。
梅落鼻尖,拂去浸人心脾的暗香,云颜好不容易重又镇定心神。一抬脚,踩到一块硬物,捡起细细辩认。
“有缘识君。”
雕花的翡翠玉饰,名贵精致,多半是方才赶路的
人无心遗落。人与物的缘分,能不能于某日将它还给擦身而去的过客?世事皆因缘,她心头无端涌起一股悯怅。
残雪,落梅,明月。
故人的消逝,无人可诉的心思
云颜只需当她自己想当的云颜不就好了吗?何必追根究底?宇宙苍茫,无端无由。她只是区区一个云颜,不必以渺小人类的臂力揭开藏于青云帷幕之后的宿命玄机。
屋门“吱呀”一声闭紧,然心扉却开。
用汉、贫贱,相夫教子皆狗屁,她只当夜来寒窗下温酒读书的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