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调侃她。
“人家有妻子,我还能想什么?”安雅颓然躺下。
“果真不想?能不想最好了。其实,有一些人就是很笨,为了不知什么狗屁原因把两个人栓在一起。同床异梦有什么意思?钟威若是还有灵性,应该天涯海角追了来,这样子,你们三个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安雅瞪着眼睛,以着十分崭新的眼光看着琳达。
“小姐,-的脑袋瓜子总是长着许多古怪的想法,难道-认为我应该去把钟威抢来?”
“正是,”琳达笃定地说:“如-所说,钟威一直活在别人左右的生活中,-该教教他怎样做一次自己。”
“他绝非-所认为的儒弱,他--”安雅急于替他辩驳。
“我不是说他儒弱,只是以为他因着环境的关系不知不觉被左右了-不清楚台湾那一个环境,四十年来强人的威权统治,早已训练出一批又一批的奴才,被动、麻木地接受别人所倾倒的垃圾而不自知。假如,钟威聪明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
琳达待了一整天,日落时分,她频频打着呵欠,说她得回去补个觉,晚上还得去彩排一出蹩脚戏,她说:
“虽是蹩脚戏,总还有几句台词可以念。”
语毕,她踩着高跟鞋,复披上大衣,踢踏踢踏而去。
安雅旋即打了一通电话给徐浩,只说有点事,如果他有空能否来纽约一趟?徐浩表示可能要过一阵子,事情急吗?“不急不急!”安雅连忙回答,怕打扰了他。然后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才挂上了电话不久,电话又响起,安雅哈-了一声,心即提了起来。
“安雅,是我,钟威。”
他的声音隔海传来竟是那么熟悉与真切。安雅握着话筒的手颤动着,说不出话来,在与琳达那番谈话之后,钟威对她而言早已定了位,再也无法移动了。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潸潸地流出,她想,他终是来了电话!
“那夭我去了机场,-却飞走了。我知道-一定很恨我。”钟威的声音低沈而暗哑,充满着一种张力,迫着安雅。
“你去机场做什么?”安雅无措地扭着电话线。
“希望-留下来,不要走。”钟威笃定地说,再没有一点迟疑“我在街道上走了整个晚上,问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后来我终于拿定了主意。安雅我可以不要“钟扬”不要总经理的名衔,但是,我要定了-,即使-逃得远远的,我将会把-追回来。”
安雅贴着话筒,心狂跳着,她无法说话了,心在轻轻地欢唱起来:
“安雅,-在听我说吗?”
钟威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害怕,也带着激动--天啊,-千万不要挂我的电话!不要!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与决心,-千万不能挂上啊!他暗暗地析祷。
安雅终于说话了。
“我在听着。你知道--似乎会有风雪来临吗?纽约可能会下起今年第一场大雪。”她望着窗外厚重的暮气“钟威,你能赶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吗?你会看到毕生最美的雪景”
两天之后,钟威在风雪之前来了。安雅在寒冷的风中迎向他,雨水与泪水交织成一片,她吻着他,紧紧地抱住他,以为身在梦里。
在她小小的斗室中,生起了炉火,把暴风雪关在外面。安雅煮了咖啡,放了音乐,一回头,钟威正凝眸望着她,当他们两对眼神蓦然胶着,再也分不开了。安雅转身添了一些炭火,钟威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贴在她颈后,喃喃说道:
“安雅!安雅!-这坏心的小女孩,竟然如此狠心地不告而别。”
安雅的唇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她仰着头,倚在他宽大的胸膛上,握着他好大的一双手。她喜欢这种感觉,似乎整个世界在她手上。她知道她势将属于身后这男人,心情却是无法言喻的笃定与美丽!
钟威温柔地扳过她的身子,拂去她飘落面前的长发,托起她垂得低低的下颔,轻轻地,深怕伤了她似地吻住她;鹅毛似的雪开始飘落了,在触及大地的-那间迅速地消融;雪与雨的交融与沈落,从天上至尘土,终是它们宿命的过程。
炉子内的炭火由浓烈地燃烧渐渐地黯淡了,也降低了室内的温度。
在安雅小小的单人床上,他们簇拥着。风雪初歇,她如云的长发披洒在他胳臂上,眼睛如烟似梦,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她以雪白的手抚触他的额、他的眉、眼、鼻梁以及嘴唇,笑着说:
“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好看多了。”声音轻柔得彷佛呢喃一般。
“戴上眼镜就不好看吗?”他打趣地说;“再怎么不好看,还是有人喜欢呀!”
“谁喜欢你了?少臭美了。”安雅娇嗔地反驳。
“就是一个叫余安雅的傻女孩呀!”
钟威作势要揽她,安雅躲了下去,两人在被里又缠在一起;风雪不尽,簌簌地,贴触大地的声音,隔着窗子,相互应和:
黎明时刻,朝阳从窗口射进了第一道阳光。安雅醒了,醒在一种迷迷糊糊的情绪里,习惯地把手一伸,触着了钟威,她起了一阵怔忡,瞧着她生命的男人,以着无比爱恋的眼光。他仍沈睡着,脸孔平静祥和一如沈睡的婴孩,安雅心荡神驰,或许是在那么一刻,她才真正地爱上了他,真正地有了要与他生生世世的感情。
她悄悄起身,披上了衣服,拉开窗户,探出头去--啊,俨然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呢!一夜的大雪,人家的屋顶上全盖了白雪,树木也铺上一层白,马路上,车子都变成了白色的拥护者。安雅的心为钟威而激动,她再也不肯让他睡,转身快步地到床边。
“懒人,起来-,你瞧,外头的雪美极了!”她爱怜地拍拍他的脸颊。“再睡,雪都融了。”
钟威揉揉眼睛,把眼镜戴上,这才真的醒了。他微微一笑,像个大男孩。
“一大早就吵得像只小麻雀,我的好梦正甜呢!”
安雅抛给他一堆衣服,立刻躲进浴室里。
“限你一分钟内穿好衣服。否则雪融了,看我饶不饶你。”
安雅估计他大约穿好了,方才脸红心跳地从浴室出来。钟威故意瞅着她,欣赏着她几乎伸手可掬的羞态。
他一把揽她入怀,搜寻着她的唇;安雅又瘫了,由他闹去。半晌,她挣开他,嚷着:
“走吧,再不出去,等太阳出来,雪怕真的要融了。”
她拉起他的手,替他披上外衣和围巾,满意地看着他,偏着头说:
“嗯,这才好看。”自己戴上了帽子,这才拉起他的手,推开门,踏在雪上。
钟威见她兴致这么好,不知不觉童心大起,揉了雪球,两人在马路上互丢起来。他哪真舍得丢她,无非逗着她玩,倒是安雅掷起雪球来,既准又狠,钟威几次又疼又冰,追着她,一路笑闹。清晨里,也有一些爱玩的孩子早早起来了,同他们一样,打起雪仗来了,看来,这一场早来的风雪竟是大受欢迎呢!
安雅带着钟威在附近的快餐店里买了一些早餐,回到房里又煮了一些咖啡,两人因为早上跑了好些路,感觉饿了,大咬起来。
钟威不时含笑看着她,觉得生平从未有过如此快乐的感觉,安雅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只得埋头拚命吃
餐毕,他们席地而坐。外面忽又变天了,早晨的阳光早就不知所踪,安雅烧旺了炉子,回头说:
“看来,这一场大雪来势汹汹呢!”
钟威躺在地毯上,随意地翻翻书报,觉得生平前所未有的自在与舒适。安雅把被子与抱枕丢了过来,接着也凑过来,开心地笑着说:
“这样的天气最好了,绝对没有人会上门来打扰。”
钟威望着她,一个心荡神驰,将她一拉,两人滚在一起,给了她深深的一吻。
“我真的完了!”他揽着她,喃喃说道:“安雅安雅,我只想留在这儿!只想纽约的大雪一直下,我和-,就在这里永远在一起。”
“你真傻气!”安雅心痛地把他的手揣在胸前,贴着脸颊“不出三天,你肯定就厌烦了,你会说--该死的风雪怎么不停呢!懊死的安雅怎么这么烦人呢?然后你会不停地在房里踱步,诅咒风雪记咒我--”
“不会的,教我一生一世待在这里我都愿意。只要有-陪在旁边。”他复又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安雅不再说,也不再反驳,只有用最美丽的温柔回应他。
恋人的世界最容易令人沈耽。钟威和安雅在小小的房子里谈着过去,说着梦想,做着爱,浑然抛弃了整个世界。
“小时候,我还记得-留着两根辫子,眼睛乌溜溜的。余妈妈都叫-小梦,对不对?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这件事一直到我长大我才慢慢明白。”钟威说起童年往事,不胜唏嘘。
“我爸妈去世时,一切都很混乱,在我根本还没意会过来时,已经和姑妈来到美国了,所谓死亡这个字眼和感觉是我慢慢从成长的苦涩中咀嚼而来的。”
她弓起脚,把头放在膝上,沈在回忆里。
“你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她怎么擦掉眼泪,丢掉洋娃娃,步履蹒跚地开始她的人生。我去上学,别的小孩笑我黄皮肤黑头发,甚至用脏话骂我;一周以后,我也以同样的话骂他们,唬得他们一楞一楞的,再也不敢欺负我;姑妈从来不会软语安慰我,跌倒了要我自己爬起来,想念爸妈时不许哭,和她说话不许说英语,必须以我五岁前所学的有限中文和她对话;在课业上,不能输人;在才艺上,必须出类拔萃,我努力着,尽量使她满意。我的生活其实平淡如水,每天是一成不变的学习与努力。”
钟威疼惜地握住她的手。
“一直到我去台湾之前,我才知道我姑妈所认为的这一切辛苦的目的是什么。她要我踩着你父亲的名字重振余家的名声与地位。”
“所以,-去了?”他问,并没有一丝责备或怨怪。
“后来的事你全知道了。可我回来后,觉得我姑妈似乎有些怪异。”
“怎么说呢?”钟威可以想象那样一个生命倍受坎坷遭遇的女人可能会有的表现。
“她对我的归来怒不可遏,认为我违背了她的期望。在她听了我说明之后,一点也不能赞同我。”
“-向她说了什么?”
“大约是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我也不晓得,不知不觉之中就用上了。”
钟威一笑,亲昵地在她脸上轻轻一捏。
“-这颗聪明过人的小脑袋,还有什么是-不能洞悉的?!”
安雅苦笑摇头。
“她要我做的事,你绝对想不到。”她望着他,慢慢地说:“她居然要我色诱你父亲,伺机摧毁钟氏企业。她绝不是开玩笑的,那日拂袖而去,到现在还不理我呢。”
“哈!”钟威仰头一笑,十足地不在意:“她倒真厉害,一眼洞悉我老爸的弱点。”
“你说什么?”安雅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钟威翻过身来,很严肃地注视她,清晰地说道:
“安雅,-姑妈的想法一点都不荒谬。假如-愿意的话,这件事并非不可能。我亲眼看见我老爸在深夜里一个人拿着-的照片发了大半天的楞,而且不只一次。为此,我对他很不以为然。我还真的担心过,怕-真的找上他!记得吗?我和他一齐到李家找过-,回来后,他要我调查-所有的资料,我照做了,心里却有千万个疑问,我怕-真的挑上他做为复仇的踏板。当时,我还真的希望-来诱惑我呢!”
安雅用手支着头,很有兴味地听他说下去,只插嘴问他:
“我若真的去诱惑你爸爸,你会怎么做?”
“我会吃了-敢!”钟威抱住了她。“-是我的,绝对不许别人碰。”
安雅由他恣意需索,瞪着天花板,两天以来,第一次有种悲哀的情绪,眼眶里不禁浮上一层泪光。钟威约莫察觉了她的异常,停住了动作,关心地望着她。
“-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担心怀孕?我--”
安雅摇头,逼回眼泪,再也没有心情,她拉好衣服,坐起来,支着头,问他:
“你和林若兰都是怎么相处的?”
女人!
钟威心里喊了一声,美丽如安雅,聪慧如许,终究是个女人!
他坐起,点燃一根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是想问我和她日常的琐事,还是想问那件事?”
安雅霍地站起,根本不看他一眼,快步地冲进浴室,哗啦啦地冲着脸。许久之后,她才绷着脸出来,漂亮的脸上涂着一层寒霜。她闷闷地坐在桌前整理东西,安心不想理他。
“对不起,”他走到她身后,试图打破僵局“我总是说错话,总是混帐地伤害-可以骂我,打我,踢我,就是不要用这种冰冷的态度对我。安雅,我是结了婚的人了,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只能委屈了-说话啊!就是骂我也好!”安雅奋力用笔在纸上乱涂。半晌,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在纸上,一滴一滴的,烫灼着钟威的心。而他不敢轻举妄动,安雅身上有一种庄严与力量,虽不言不语,却很清楚地划了一道鸿沟,无法轻易跨越。
我明知道你结婚的事实,明知道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计较起来。我嫉妒她拥有过你,嫉妒她怀着你的孩子。钟威,我莫名其妙地嫉妒?我知道我不可理喻,我根本不该问,也没有权利问,可是我偏偏忍不住。钟威,不要理我,让我发泄一阵子,待会儿就没事了。我现在无法对你说话,你可以看看这么一个器量狭窄,不可理喻的我。钟威,你可知我每想一次你的婚姻,我的心就消一次血?我是个天生的、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如今却教我面对如此难堪的局面。威,原谅我的不可理喻!也答应我一件无理的要求,好不好?从今以后,不许你再碰她。否则,我永远不再见你。
安雅凌乱地写完,仍背着他,把纸张丢给他,泪一径落着。
钟威读完,默默地退下。他的内心充塞着酸甜苦辣安雅所带给他的,绝对不会只有甜美与喜悦,他慢慢了解了一个事实--当真正的爱产生之际,也必然带来苦。
他坐在炉边,添着柴火,心绪乱如麻。他想,他不能这样子坐以待毙,安雅的眼泪比核子武器还厉害,再不说话,他觉得几乎窒息而死。他霍地丢开夹子“砰”然发生巨响,安雅猛然回头,以为他生气了,势将决然而去,正怀疑之间,钟威以毅然的态度走向安雅。
“我再不说话,肯定受不了了。安雅,-以为我千里迢迢而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的身体吗?-抬起头,看着我呀!”
他半跪着,几乎哀求她了。
“我抛下了钟氏企业,撇下了大腹便便的妻子,只因为-的一声召唤。安雅,这心情-难道感受不出来吗?非得我说个清楚-才能体会吗?”
安雅迅速地用唇堵住他的话。
“别再说了,是我不对。我器量狭窄,不可理喻。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她辗转地吻他的嘴,像是为了赎她的错,她主动、大胆地挑逗着他,**着他,而钟威,早已融化在她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