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的手

    局长的手是一双普通的手，伸出是十指，握紧是两拳，不胖不瘦，不长不短，和所有人一样，局长用这双手来应付吃喝拉撒，局长和许多人握过手，谁也没有感到他的手有什么异样。

    局长的手又不是一双普通的手，局长笔提手落，沙沙成字，事就成了。局长的手指向哪里，人们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跟向那里。局长的手在桌子上笃笃地敲一下，会场的嘈杂声就迅速地躲到人们的喉咙里了。局长向你一招手，你就会自觉主动地俯首贴耳过去。

    与众不同的是，局长的手还是一双神奇的手。这一点，局里的每一位年轻同志都心领神会。局长通常在公众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发挥这双手的神奇功效。比如：

    某一天，你正走在办公楼幽长的走廊上，远远看见局长也从对面走来。你分明已经看清局长是阴沉着脸走过来的，以为局长一定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你正在低头酝酿最恰当的时机亲切地跟他打一声招呼的时候，局长的脚步已经踏进了你的视线，你猛然抬头，发现局长已变成了眼角堆满笑意的局长，你一声“局――长”刚出口，局长的左手或右手早已钻到了你的脖子下面，局长轻捷地在你的下巴处一捋或一摸，就擦着你的身体过去了，把一句“嘿嘿，你这个小兄弟”抛在了你脑后。这是来自局长的亲切的问候，这一问候几乎与捋下巴这个动作同时完成，让你不得不对局长生出无限的好感和敬佩。

    某一天，你正随别人一起乘电梯上楼，电梯突然在某一层停留下来，你正在担心会不会碰上局长的时候，电梯的门就开了，门口站着的就是局长。局长正率领一群人在参观，进电梯的除了局长自然还有客人。你赶紧和别人一样往电梯里缩，为局长他们腾出更多的位置。这时站在门口的局长早就看见你了，他赶在客人之前，径直往你身边靠拢，你还想再作退让的动作，局长的两只手已经温暖地捧住了你的脸，两只眼眯成了两条缝，笑咪咪地说“真是个小伙子，真是个小伙子”引得周围人们的一阵刮目。你感觉局长真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一样看待了，但想到局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摸自己的脸蛋而不摸别人的脸蛋，心里就蜜一样地甜开了。

    局长每年的考核结果总是优秀，机关的同志都说我们的局长是个和蔼可亲的局长，说我们的局长是个平易近人的局长，说我们的局长是个没有架子的局长。局长因此做了好多年的局长。好多年不是指一届，也不是指两届，局长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局长了。

    局长也就一直坚持着喜欢摸下属的脸蛋，坚持着喜欢摸下属的下巴，下属也乐意让自己的局长摸摸下巴或捧捧脸蛋。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成了习惯就成了自然，成了自然就成了嗜好，成为一种理所当然。所以局长后来在办公室里见到那位漂亮的姑娘时，也一不留神地捧了一下她的脸蛋。局长摸过姑娘的脸蛋后，猛然发觉自己摸错了，就赶紧道歉说“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没想到那姑娘竟羞红着脸说“没错没错，局长喜欢就好”于是局长就一不做二不休，关起门来尽情地捧和摸，当然，捧的地方和摸的范围都有了全新的拓展。捧过摸过，局长就大笔一挥，爽快地在前来报销的发票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再后来，听说局长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即，关起门来用手摸的必是女同胞，走出门外摸的必是男青年。据说，单位里出落得人模狗样的女性都被局长亲昵地摸过捧过。当然这仅仅是据说，没有全部的真凭和实据，最可靠的情报也不过来自道听途说，说有个清洗办公楼玻璃幕墙的外地民工，悬在半空，隔着玻璃，看见局长办公室里有一男一女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怎么也想象不到，问题竟会出在一条狗上，而且那实在是一条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狗。

    那天局长照例在下班的途中摸了几位年轻下属的脸蛋，与单位同事们打了一阵阵哈哈，就以步代车向家里走去。走着走着也便罢了，可走到街头一个拐弯处的时候，冷不丁竟撞上了那位几月没有摸过的姑娘。局长一喜一惊，顺理成章地，两只手又捧球似地去捧那女的脸蛋，猛然发觉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做自然有失检点。恰巧这时旁边又有路人经过。伸出去的手，犹如泼出去的手，想再缩回来就难免尴尬难堪。此时，局长终于发现那姑娘身边还跟着一条狗。见到黄狗，便是见到了救星，局长的手终于有可着落的地方了。局长嬉皮笑脸地迎下去，那黄狗也垂涎三尺地迎上来。局长的双手终于捧住了狗的脑袋。只听见“汪”的一声，紧接着又传来“啊”的凄叫，局长的十个手指鲜血淋漓地挂在那里

    手莫伸，伸手必被“咬”对这句话，局长有了切肤之痛。

    退位后的局长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狗轻易摸不得，而人，能轻而易举想摸就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