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宫门出现在视线之中。
沉重的大门紧紧闭着,周围守卫着刀锋营的战士——这样紧要的关头,再森严的防备也理所当然——然而武三早早便算好她们交班的时间,况且,纵然她们不交班,也不影响他在宫里的安排。
心里是这样算计的,可不知怎么,在这样黑暗的夜里见到那冰冷的大门,那股不祥再度浮现,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身后幕僚低声:“怎么了?”
“没什么。”武三定了定心神,嘲讽自己疑神疑鬼,提缰正要向前,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郎君?”幕僚在后方隐隐催促。
武三突然掉头:“回去。”
幕僚大惊:“郎君!”
武三没有回应,竟沿原路返回。
幕僚云里雾里,只能跟着武三回去,到了府上,再追问发生了什么,武三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能再走。
“那,您就这么放弃了?”幕僚难以置信道:“您谋算了这么久,只差临门一脚,就这么放弃了?”
这么一说,武三又不是滋味起来,揉着额头说:“再等等。”
幕僚还想再说,武三已经叫起来:“出去!”
幕僚退下了。
夜一分一分地变浓,又一分一分地转淡,眼见天边就要发亮,心如乱麻的武三终于下定决心,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推门而出,呼唤幕僚。
唤了几声,不见幕僚踪影,他皱起眉头,一边吩咐备马,一边拍隶臣找人,没等多久,幕僚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大叫一声:“郎君!不好了!”
武三已经翻身上马,闻言皱眉:“大惊小怪什么?”
幕僚面如土色:“陛下她,陛下她……”
“她生了?”武三拧起眉头。
“不是,不是……”幕僚咽了口唾沫。
武三不耐烦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幕僚好不容易吐出这口气,说:“陛下来抓人了!”
武三惊住,愣愣出口:“抓谁?”
幕僚再难说出完整的话,而武三已经意识到不好,固执地要等他回答,没有等到,却有另一个声音抢先一步。说:“抓你。”
武三豁然回头。
河图的身影踏破一线熹光向他走来,而他身后,是晨雾蒙蒙中仍凛冽的林立刀锋。
刀锋营。
刀锋营七百战士全部出动,堵住上京数道家门。
武三不清楚,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这样被找上了门,而那些曾一同赴宴的人,被刀锋营找上门时,也不相信武三什么也没做。
武三必然是做了什么的,不然刀锋营怎么会找上门来?
他们为争取宽大处理,立刻将武三出卖,而当真还没有出手的武三听着河图口中那些人的供词,由茫然转至醒悟,又勃然大怒:“这是污蔑!污蔑!”
污蔑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席的二十余人共同指认武三谋反,刀锋营在武三家中搜出重要证据,已经铁证如山。
他动不动手,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却正与身旁人谈笑风生。
钟凭栏道:“恭喜陛下。”
有人谋反,有何可喜?
喜的是昭昧终于将武三及其他潜藏祸害一举拿下,将所有灾患消灭于萌芽。
武三最终经悬崖勒马,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的确令人惊讶,可当她们备下一切圈套请君入瓮,那就由不得武三不走。
处死武四时,昭昧曾与李素节就其利弊进行交流,得出的结论便是,杀武四的后果必然是与武三结怨,倘若后果不能避免,那么,只能将这脓疮揭开。为此,她们将各式资源送到武三手中,为他编织了锁链,又构造了最合适的时机,将他拉入牢笼。
那时机便是今日,传说中的分娩之日。
而那个分娩的孩子,至今仍未出现。
昭昧向在场的另外三人道:“望今日之事,只你我四人得知。”
丹参与钟凭栏道:“是。”
“钟姨,”昭昧道:“这几年我会借口体弱将她养在宫中,需要你尽快找到合适人选。”
钟凭栏答:“陛下就放心吧。”
这夜晚她们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后世无人能知,然而,这一夜却注定载入史册。
以武家为代表,牵连朝中二十余官员的谋反大案揭开,昭昧亦再度暴露出常为人诟病的冰冷面目,一声令下,不顾亲缘,将武家满门抄斩,而参与谋反者,亦全员伏诛,其后牵涉的数个世家自此陨灭。
那些因送子入宫而有意避嫌的人都一声侥幸的喟叹,殊不知他们能够避开,全因昭昧为不大量杀官动摇朝堂根基而有意赦免,那些入宫男子亦可视作隐晦提醒,使得这些平素立场含糊的朝臣逃过一劫,而自此之后,他们自然更是万分服帖,最多私下里打听一句究竟谁做了未来太子她爹,很快,连这私下打听也不必要了,送出去的儿子被宫里退回来,他们得以光明正大地问,但不管谁家问自己儿子,都只能发现他根本就一问三不知。
而崔廊中作为真正主动避开这一浩劫的人,不少人预料他将前途光明,但也有人留意,在谋逆者死于闹市的第二天,一乘马车将崔焕之送至崔家府邸,一个时辰后,崔焕之走出。
期间不知发生什么,只有历史记载,数日后的朝堂之上,崔廊中奏请致仕,昭昧奏可。
那历史,来自起居廊崔焕之所载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