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梦然执意面对着墙,闭上眼休憩,谁都不见。
“京大夫!算香儿求你了,你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被庞大人锁在这里,可香儿怎么也无法看着你这样伤害自己啊。”
说着说着,香儿掩面痛哭起来。
世上就是有如此巧合之事,前些年,梦然分文未取治好了香儿尚在襁褓中,却重病缠身的小弟,香儿便一直感念在心,不畏苛刻的相府,坚持到府里工作,只为赶快筹措出医药费,好偿还欠下的恩情。
没想到,却在相府里,遇上被囚的京梦然,因此她格外用心照顾她,不惜拿钱贿赂厨房大婶,好换取包佳的伙食。
梦然终究无法硬下心肠抵抗香儿的啜泣声,她放软子嗓音。“香儿,别哭了,我并不是有意为难你,我只是借机惩罚自己,为何会愚笨到这个地步,让人耍的团团转。”她恨恨地说道。
从那一晚开始,她就改被囚禁在庞澈私人的院落,他学聪明了,不仅没收她的银针,还在她的脚踝安上锁链,让她再也没机会逃脱。
可恨!太可恨!就算万蛊蚀心,也便宜了他。
“京大夫说的人是庞大人吗?”
梦然咬紧唇,闭口不谈,就怕一开头,她会忍不住出口成脏,吓坏了香儿。
“若是他的话,京大夫尽管放心,庞大人绝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解开误会,香儿相信京大夫一定可以顺利离开。”
说到这里,香儿破涕为笑,松了一口气。
“香儿,你真认为相府里的人,会有好人吗?”
梦然闷声冷笑,牙关咬得嘎嘎作响。
她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是没有,不过庞大人是大伙公认,惟一不会仗势欺人的主子,有时候下人不小心在他面前犯了错,他也不会马上差人挑了那人的手脚筋。”
“手脚筋”梦然脸色转白,不敢置信。
“是啊,之前有人不小心倒茶弄脏了茶几上的棉巾,马上被相爷差人砍掉一双手,再扔出府,还拿走她辛苦工作三年的工资,很可怕的。”
“天啊,那你为何还要到这里工作?”
“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全城里就相府缺人缺得紧,只好到这里来,不过庞大人真的很好,大家都争着到他身边工作,偏偏他什么都自己来,不让任何下人到他的院落,我也是临时被叫来这里工作,大家都很羡慕我呢。”
香儿的得意,梦然完全无法理解。明明谈论的话题是庞澈,为何她和她会有如此极端不同的看法?
她恨不得他死,香儿却巴不得跟在他身边工作。
“对了,京大夫,你有特别需要什么,还是想吃什么吗?香儿帮你买。”
“不、不用了。”
“京大夫,真的不需要客气,庞大人特别给我一袋银子,嘱咐我说如果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香儿根本是庞澈故意找来关照她的!
根据香儿口中探出的讯息,梦然作出这个结论。
“香儿,你知道这几天,庞澈上哪去了吗?”
“庞大人的事,我们当下人的哪能过问。”香儿笑了笑,推推搁在木质地板上的碗盘。“京大夫,吃一些吧,不然香儿会担心的。”
眼看她不吃,是无法打发香儿离开的,梦然只好认命转过身,端起陶碗扒了几口。“好了,我吃了,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你拿走吧。”
“那好吧,若京大夫有什么需要香儿帮忙的,就敲敲窗子,香儿随时在外头候着。”
“大可不”用如此。担心伤了香儿的心,她只好把未说完的话吞回去,改口道:“嗯,我知道了。”
“那香儿先出去了。”香儿迅速收拾碗盘,退了出去。
香儿,谢谢你。京梦然无声补上这一句。
从庞澈把她关在这里后,他就不见踪影,连她想找他问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特意将她软禁在这里,阻断她和凤丝、芊颜连络的可能,可为何又派人来关照她?
看来,她还需要再想想,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深夜里,无预警下了场雪,由于香儿早已就寝,屋子里根本来不及放上火盆,让几天不吃不喝的京梦然,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她捧着隐隐绞痛的腹部,虚弱地靠在墙边。
“呼呼”
她喘着气,渗出满额的冷汗,细细的汗珠沿着背心淌落,浸湿了她的衣衫,纷飞的雪花挟着半开的窗棂飘入,更是让她冷得直打哆嗦,被铁环扣住的脚踝,因她的强力挣扎而刮出不少伤痕,渗血的伤处好不容易才干涸。
风雪越晚越大,梦然蜷缩着发颤的身子,意识已渐模糊。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脚步声朝她而来,不过虚弱的她,早已无力睁开双眼。
匡啷!
碗碟破碎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声低咒。“该死!是谁把碗盘放在地上?”
“该死的小奴才,八成收了钱享乐去了。”
又是一声咒骂,顿时吸引住梦然的注意力,她勉强唤回飘忽的意识,使力睁开眼眸——
“谁在那”
声音干哑得吓人,她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强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她头一昏,意识又逐渐飘散。
这回她的意识硬生生让人拉回来。
梦然感觉到好似有人正温柔地用掌心摩挲她的脚踝,不小心碰着了她的伤处,她痛得想要缩回脚掌,无奈却被固定住,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她只好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谁?”
“这点小伤我能处理,交给我。”来人浅笑,对她咧出一口白牙,他身上套了件厚氅,肩头上沾满雪花,显然是刚从外头进来的。
“庞庞庞澈?”没想到是他,梦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要站起身,离他远远的,无奈脚踝还扣着铁链,这一挣扎又扯动了结痂的伤口,鲜血直流。
“别动!我帮你止血。”
他脱下她的鞋袜,撕下一截衣袖,按压在她的伤口上。
“你真的是庞澈?”能对话、有温度、有身体眼前的人,不是她因失温而幻想出来的?
“当然,很失望吗?不然你希望出现的是谁?”
他打趣说道,有点自嘲意味。
他掌上的热度,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窜烧,直直烧上她的面颊。
女人的双脚也算是私密的地方,除了夫君以外的男人,是不能碰的,而他更是不能碰,他是她的敌人,经过一回的教训,她已经牢记在心,莫敢忘。
梦然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保证不会逃跑,请你帮我解开链子,我可以自己来。”
一句话,两人的关系疏远如陌生人。
忽略她眸中的敌意,庞澈仍维持浅笑。“没关系,我不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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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解开链子,执意替她上药,可他的举动,在她眼中仍是充满不信任。
“你没必要这么麻烦,反正这是我自找的。”她涩涩地道。
讲白一点,铁链是他铐上的,没必要假好心,她不吃这一套。
“如果痛,就说一声。”
发现庞澈又搬出惯用的回避问题技巧,梦然怒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开头,不经意发现他的白靴上沾了泥,也沾了血迹。
难道是她的?
梦然左瞧右瞧,怎么也不像是她的,毕竟血若由她这儿漫流到他那,恐怕已经是大出血了,她哪能如此气定神闲,再说他白靴上的血痕不停蔓延扩大,好似才刚沾上的。
顺着视线往上移,深褐色衣裤,看不出血迹,上半身虽然有厚氅遮蔽,但厚衣下摆用来当缀饰银白貂毛,也沾了不少血迹,身为大夫敏感知觉,她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味。
望向他的脸,在烛光映照下,发现他的前额竟也满冷汗,在下着大雪的寒夜里,更是不寻常,她是痛到冒冷汗,那他呢?
思忖了半晌,梦然正当要开口,却先被庞澈抢了白。
“好了!我去差人加火盆。”
他笑了笑,站起身,脚步不期然一个踉跄,他虽极力隐藏,反应迅速立即站稳,但仍全被京梦然看在眼底。
她特意目送他离去,赫然发发现他的左脚有些跛,一拐一拐的,似乎受了伤,而地上那些深浅不一,随着他的脚步落下的怵目血痕,才是让她大吃一惊的主因。
“全部抬进来,放下就可以离开了。”
他指挥下人搬来五个火盆,耀眼的火光瞬间让整座院落温暖起来,然而,他的手始终捂着腹部,眉头也是拧得紧紧的。
很明显的,他受伤了。梦然如此推断。
他朝她走了过来,发现她的目光紧锁着他,他惊喜地笑了开来。“干嘛这样瞧着我?是埋怨我的上药技术太差,还是称赞我有当大夫的天赋?”
他觉得当她不言不语时,表情看起来就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连情绪都让人猜不着、看不透。
听见他的调侃,吓得梦然赶紧回神。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瞧入神了,她红着脸调开视线。
“你——是不是受伤了?”
“嗯?”
他一脸惊讶,梦然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在乎这个问题,她不是巴不得他死吗?
“有吗?没吧,谢谢你的关心。”他打起太极,唬弄过去。
可看在梦然的眼里,他的笑容却显得僵硬、勉强。“不,我确定你有受伤。”
“听说你不吃不喝好几天,应该饿了吧,我去——”
陡地,庞澈一个腿软,单膝着地跪在梦然跟前,上半身微倾,大量的鲜血从他紧捂在腹部的左手指缝间流泄而出,迅速在他的脚边滴血成渍。
“让你看笑话了咳咳——”
话说完,他重咳几声,嘴边流下血丝,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砰”的一声瘫倒在地。
“天啊!庞澈!”
凄冷屋子里,只剩下梦然的尖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