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区四周的墙上有一排铜质的管子,管子连接着水塔。
随着闸门的打开,水塔里储存的海水流淌下来,化作一道道水柱浇在火头上。
大火将海水蒸发成白色的蒸汽,蒸汽混杂在浓烟之中四处弥漫,笼罩整个交易广场。
在交易广场的外面,成排的火把竖在路边,士兵们非常小心地将一具具尸体拖出来,这些尸体被聚集在旁边的码头上。
码头上此刻一片哭泣之声。
“这实在太惨了,没想到那些人如此丧心病狂。”
阿卜杜勒也显得异常哀伤。
尼斯并没有把这话当真。撒拉森人和这边是世仇,两边虽然互相做生意,但是对方死了人的话,不偷偷幸灾乐祸已经很不错了,指望他们感到悲伤,那绝对不可能。
“你现在满意了?”
尼斯冷冷地问道:“一下子运这么多货物过来,之前一点消息都没透露,明摆着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怎么能这么说?”
阿卜杜勒肯定不会认帐。
“你们一到这里。我就知道肯定会出事,我不相信你们没有预计到这一点。”
阿卜杜勒一脸莫名其妙,好像根本就听不懂似的。
实际上,他的心里如明镜似的。
他们一直在注意这边,知道玫瑰十字商行因为白糖生意和南方其它城邦关系紧张。所以他们决定再点上一把火,引发玫瑰十字商行和南方各城邦之间的冲突。
这样一来,玫瑰十字商行必然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他们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就能够把提炼白糖的技术弄到手。
阿卜杜勒甚至怀疑,他身后的人和那些城邦有联络,这次的行动根本就是两边一起策划的,不过他身后的人肯定没想到,雇佣的杀手在临走之前居然还玩了一把栽赃陷害的把戏。
一想到这些,阿卜杜勒就感觉心底发寒。
他身后那些大人物们远在万里之外,自然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他和同行而来的人就有麻烦了。阿卜杜勒看了其他人一眼。
那些同行而来的人大多是各方势力的代表,他们的忠心无可置疑,但是此刻有些人的脸上也露出迷惘和失落。
这些人脑筋动得比较快,他们肯定也猜到其中的奥妙。
再忠心的人,知道自己被当做诱饵,心中都会有些想法。
阿卜杜勒闭口不言,这让尼斯越发感到不满,他冷冷地说道:“算了,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交易,这些损失就算在我们的账上,到时候自然会结清,以后嘛……”
“你在开玩笑?”
阿卜杜勒的脸色顿时变了。
不只是他的脸色变了,他身后那些商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这一次的生意让我们损失惨重,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合作下去吗?”
尼斯冷笑着问道。
“这件事大家可以商量。”
阿卜杜勒脑门冒出汗珠。他看着身后。
阿卜杜勒身后的那些商人,一个个不知所措,说实括,这样的反应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他们原本以为,玫瑰十字商行不可能认下如此巨大的损失,这样一来,两边肯定要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作出妥协。
但是现在,对方吃下这么大的亏,转身和他们一刀两断,他们没有任何损失,也没有有占到便宜,却彻底断绝财路。
“我们商行本来就打算开放这边的白糖生意,到时候,供应这边都来不及,只能放弃你们那边了。”
尼斯不给阿卜杜勒解释的余地,他非常礼貌地朝着众人点了一下头:“很抱歉,我要去查看一下损失,今后的几天里,不能够再陪着各位了。”阿卜杜勒和他身后那些人傻愣愣地看着尼斯离开。
等到尼斯走远,阿卜杜勒板着脸转头看着那些人,过了一会儿他叹息了一声:“你们都已经听到刚才的话,想必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应该尽力挽回,应该还有补救的余地。”
一个商人傲慢地说道。
“我没这个本事,不如由您负责,我们大家拭目以待。”
阿卜杜勒两手一摊,他早就厌倦了和这些家伙打交道。
这些人只知道狗仗人势,而他们身后的主人更是讨厌,不但贪得无厌,还自以为是。
另一个让阿卜杜勒不在乎的原因是,他已经赚够了。
去年的利润相当于他经营了大半生的所得,他的商行规模也大了许多,并且因此结识一批贵人。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别人不会允许他继续赚取这么多钱,也不会允许他的家族继续壮大下去。
他已经到了应该收手的时候。
“这件事我们决定不了,还是各自联络家里的人,让他们做决定吧!”
一个老成持重的商人说道。
阿卜杜勒点了点头,这正是他需要的答案。
天亮,仓库区仍旧冒着浓烟。
巨大的顶棚被烧了五个破洞,最小的破洞可以放进一幢房子。
从烧焦的顶棚可以看到里面凄惨的景象,堆叠在一起的大木箱全都成了焦炭,里面的东西自然更不必说,完完全全变成灰烬。
除了箱子还有少许的麻袋,这些烧成灰烬的麻袋散发着剌鼻的花椒、丁香、肉桂之类辛香料的气味。
一群见习骑士正将烧焦的东西往外搬运,另一群见习骑士正忙着修理顶棚。
尼斯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菲利普王子也在,他正蹲在一只烧焦的大木箱旁边,满脸疑惑地翻动着那些灰烬。
感觉有人走近,王子殿下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尼斯,他抓了一把灰烬,然后站起身来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扬手,将灰烬撒得到处都是:“我虽然对丝绸了解不多,但是知道丝绸遇火的话会烧结出一粒粒黑色的小球,灰烬也是纯黑的。”
尼斯看了看左右,随手在四周布下一个隔绝结界,这才说道:“没想到您这样浪费,居然拿绸布烧着玩。”
王子殿下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地说道:“那是小时候不懂事。”
“你说得没错,这些根本不是丝绸,而是麻布……最廉价的那种。”
尼斯将实情说了出来。
“我猜你肯定有所准备。”
王子松了口气,他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和玫瑰十字团分摊损失。
“这是伊斯特的功劳。”
尼斯没往自己身上揽功,因为他已经用不着这样做了。在这件事上,他也确实只张了张嘴,并没有提出太多建议,仓库从设计到建造,都是伊斯特一手完成。
“能够告诉我其中的奥妙吗?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王子更多是出于好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尼斯不答应也不行。
他领着王子殿下走到仓库的一角。
那是一块空地。
只见他在墙壁上按了几下,地面顿时陷下去一块,露出一道斜坡,斜坡上还有轨道,和外面的轨道同样宽度。
“这才是真正的仓库?”
王子的脑筋不错,立刻明白其中的奥妙。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座仓库建造得这么奇怪,居然一半位于地下。
“摆在外面的丝绸实际上是麻布,那么袋子里装的肯定也不是香料吧?到底是什么”王子急切地问道。
“糠麸。”
尼斯说出了答案。
当然,里面也不完全是糠麸,为了逼真,最上面一层肯定是真正的香料,所以着火之后,才会散发出那些刺鼻的味道。
“我想知道实际的损失到底有多少?”
王子看了地道的深度一眼,问道。
地道和地面之间有两尺多高的土层,藏在地道里的那些东西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没有损失,这把火其实帮了我们大忙。”
尼斯说道。
王子立刻感兴趣起来,他完全能够猜到眼前这个家伙肯定早就算计好了。
“说来听听。”
尼斯指了指那些烧焦的箱子:“你猜猜看,如果现在放出风声,这场大火烧掉几千匹上等丝绸,而且是最昂贵那几种颜色的丝绸,市面上这类丝绸的价格会有什么样的波动?”
王子的眼睛一亮。
丝绸来自遥远的东方,每年的产量非常有限。而且其中一些颜色还很少,比如明黄、绛红和深紫。另外还有一些颜色虽然不少,但是因为很受欢迎,所以也总是缺货,比如正红、宝蓝、象牙白。
一旦消息传开,这类丝绸的价格更会飞涨。
“看来,这一次你们要大赚一笔了。”
王子的心情也很不错,这里面还有他的一份。
“这边赚得不会太多,也就多赚两成左右,真正运气好的是埃玛尔红衣主教和切尔哈兰侯爵,这些货早就被他们买下来了。”
尼斯倒也不怕得罪王子殿下。
“已经买下来了?”
王子不认为尼斯在骗他,教会的人不会轻易撒谎,如果不愿说出真相的话,他们会有技巧地加以解释。
稍微琢磨了一下,他想到一件事:“难道这就是你说过的信用交易?”
“您的智慧无与伦比。”
尼斯小小地拍了一下这位殿下的马屁。
“别开玩笑了,我根本就没看懂信用交易的条款。”
王子殿下在尼斯面前绝对不会卖弄聪明。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阿卜杜勒一到这里,我就联络埃玛尔红衣主教和切尔哈86页始兰侯爵,他们俩挑选了一批货,将来用同样价格的砂糖。“尼斯解释一下整个过程。
“艾玛尔红衣主教还好说,教皇国对糖的需求量很大,每年都要囤积一大批,他只调一部分给你就足够了,切尔哈兰侯爵怎么也有那么多糖?伊比利斯地处北方,那里可不产糖料。“王子问道,他身为股东之一,而且和另外一位股东施蒂利亚家族关系密切,当然要问清这些事。
“侯爵眼光很准,他早就从一大批制糖作坊,买下本年度的所有出产,连订金都付了。”
尼斯并不担心王子会不满,在这件事上,他做得绝对公正。
在细白砂糖的生意上,只有艾玛尔红衣主教、切尔哈兰侯爵和施蒂利亚公爵三家大股东,和玫瑰十字商行、菲利普王子两家小股东,到时候所有的利润按照股本分配。但在这之前的生意与此无关。
尼斯其实还有一些事没说出来。
艾玛尔红衣主教、切尔哈兰侯爵和玫瑰十字商行之间的信用交易,并非只涉及仓库里的这些货物,还有阿卜杜勒手里的一大批香料。
阿卜杜勒的船一直没有进港,他的船其实早就离开船队前往比萨和威娜了,在那里,艾玛尔红衣主教的人会负责接收。
这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局。
早在交易广场还没有完工的时候,阿卜杜勒就让儿子秘密来了一趟阿萨克斯,带来他支撑不下去的消息,也说了接下来他只是摆在前台的傀儡,做什么事都身不由己。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在合计如何瞒天过海?如何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最后决定,让阿卜杜勒大量买进香料。
这东西很占用船只的空间,本钱不多,利润极高,而且非常容易出手。
比这利润更高的丝绸、瓷器生意,就扔给其它各家去做。
撒拉森船队到来之后,玫瑰十字商行严格控制港口,入夜之后不允许任何船只停留在港口里,真正的用意就是为了把船队打散。这样一来,阿卜杜勒的船悄悄离开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然后就是他和阿卜杜勒两个人演戏,做给藏身幕后的那些人看。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这里是地下室,头顶上就是教堂。
不管什么地方的地下室,都显得阴森面又压抑,墙上插着六根火把也不能让这里变得明亮起来。
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躺着七具尸体。
这其中有三具是尼斯的杰作。
这七个人原本都是活的。他们被活捉之后立刻被送到这里,教堂的牧师取出他们体内的毒药。
他们身上的毒药总共有两种,一种在牙齿的内侧,咬破之后立刻死亡;另外一种在在胃里,外面包里着缓慢融化的壳,只要时间一过,也是死路一条。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口供,没有想到这些人还是死了。
此刻一个牧师正在解剖尸体,这个牧师和其它人不一样,腰上系着一条铁腰带,那是宗教裁判所的檫志。
好半天,他终于停下手来,他已经找到了死因。
把小刀和镊子往托盘里一扔,他板着脸说道:“是死亡秘咒,这些入事先都被种下死亡秘咒,感觉到他们出了事,隐在他们背后的人就会启动死亡秘咒,将这几个人杀掉,顺便也破坏他们的记忆。
“站在旁边的小牧师取来一只盛满水的脸盆,让这位牧师洗手。
已经有了答案,原本围拢在旁边的人纷纷散开。
此刻,地下室里全都是教会的成员,为首的是一位年纪很老的主教,他的头完全秃了,满脸皴纹,眼袋肿得遮住眼睛。
他叫瓦尔德,是阿萨克斯所在地区的主教。
老头是被艾玛尔红衣主教的命令叫到这里来的。
在他的教区里发生如此严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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