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半下午任凭的心里就没有安定下来,他既害怕晚上的到来,又盼着晚上赶快到来。这种复杂的心情使他坐立不安,此时他更加想吸一支烟来稳定情绪。他看到桌子上有几支长短不齐的纸烟横七竖八地躺着,顺手拿了一支在手里,又慢慢地送到嘴唇上,准备点燃,但是却发现没有火。他刚来的时候,办事的人经常给他让烟,有时是整盒整盒地扔到桌子上,也有送高级防风打火机的,但他都一一送给抽烟的同事了,后来人们见他不抽烟,让烟的人渐渐地少了起来,除了第一次来办事的男同志让让烟外,其他熟人就不再让他吸烟了。常言说喜酒、闷茶、没局的烟,烟就是在无聊时抽的。任凭发现了它的稳定情绪的好处,实际上已经超出了抽烟的范畴,因为这时候的烟已经变成了一根木棍,一种道具。
快到下班的时候,乔静打来了电话,她问任凭晚上能不能回家吃饭。任凭说晚上不行,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要参加。乔静又问能不能早点回家,家里有事。任凭问什么事,乔静不说。任凭心里正想着皎月,于是又随便问了一下乔跃的病情就挂断了电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任凭就要徐风把自己送到离月季园歌厅较近的一个地方,谎称有个朋友要从外地来,让徐风先回去,晚上也不用管自己了。徐风调转车头走了。任凭下了车,看到夕阳斜照,温暖宜人,鸟儿也还在树上歌唱,好像在商量着晚上的活动。天色尚早,自己干些什么呢?想着就踱入了路边的三角公园。这些天来自己一直在忙碌,确实没有好好放松自己。今天到这个公园里散步,感觉还真好,就像一个羁押久了的犯人突然被释放一样。公园里有几个保姆模样的女孩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玩耍,有的牵着个大风筝,孩子还没有风筝大,看起来很滑稽。一只只的红蜻蜓轻盈地飞来飞去,有的故意调皮地在游人面前停住,好像是故意显露一下自己高超的飞行技巧。突然一对摞在一起的蜻蜓飞了过来,一边飞行,一边上下波浪一样的跳跃,尾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自然界的生灵,真是千奇百怪,蜻蜓算得上是潇洒的生物了,在空中既欣赏着美景,又不影响享受至乐,真比人类快活得多。有一个穿着妖冶的女子不明就里,跳起来去抓那双飞的蜻蜓,那对野鸳鸯受此惊吓,竟然痛苦地分开,仓皇逃窜。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嫉妒之心终于得到了发泄。
任凭在那小公园里转游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掏出手机,拨通了皎月的电话。本来他想着和皎月一起吃饭,但皎月说她已经吃过饭了,她让任凭直接到歌厅去。任凭看看表,才六点多一点,干脆先不吃饭,先和皎月见面。于是他出了小公园,大步朝月季园歌厅走去。
进了歌厅后,依然是先到吧台交押金,服务生引导着他向大厅走来。大大的玻璃后面已经坐满了小姐,任凭向第一排看去,只见皎月已经起身向外走了。她今天穿一件黑色上衣,白色裤子,在万花丛中独树一帜。没等服务生说话,她已将任凭引导到二楼,二楼的一个小男生开了一个房间。皎月和任凭就走进去,任凭将皮包放到沙发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边喝茶边观察着皎月。今天皎月穿着没有那天性感,黑色上衣似乎将她的双峰掩盖了起来,但是依然能现出丰满的轮廓,黑色趁出她的脸蛋和脖子里的皮肤更加白皙,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更亮,几次和任凭的目光相遇。
“任哥,今天打算怎么玩呢?”皎月坐在任凭身边说。
“怎么玩……我还没想好。我只是想见见你。”任凭眼睛看着皎月的眼睛说。
“真得谢谢你了,上次你让我好感动,我还真没遇见过像你这样文质彬彬的。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皎月说。她说话的时候大眼睛在任凭身上来回转,眼睛好像也在说话。
“你见过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任凭故意问。
“什么样的人?都像虎狼一样,恨不能把我给吃了。”皎月夸张地说。
“男人不好色,这世界就灭亡了。”任凭充满哲理地说。
“连你也这样说?简直不可思议。”皎月失望地说。
“我说的是真理,真理裸露出来往往让人觉得不合伦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任凭继续讲着他的道理。
“你说得太深奥了,我都听不懂了,还是来点浅显的吧。”皎月娇嗔地说。
“你想啊,男的和女的要是不挨边,哪来的下一代?那样人不就绝种了吗?”任凭说得浅显易懂了。
“那也不一定,那还有夫妻,夫妻就是生孩子的。”皎月不以为然。
“夫妻也得睡到一块,睡到一块男的就会干那事,那就又好色了。”
“那不叫好色,两口子那叫什么好色。”
“中国历史上有个宋玉,写了一篇《登徒子好色赋》,就说登徒子的好色的。说他老婆长得奇丑无比,但是仍然生了五个孩子,可见登徒子是多么好色。这可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篇。”
“那说明人家登徒子是个对爱情衷心的好丈夫。那才不叫好色呢。”
“但是中国人说的好色好像就是指的好干那事。其实这并不丑,只是别那么直露。这是区别君子和小人的标志。”任凭评论说。
“好了,不讨论这些了。我给你唱个歌轻松轻松吧。”皎月一手拿起话筒,一手拿起点歌器。
任凭摆摆手说:“先别唱吧,要不你又该泪流满面了,怪让人伤感的。”
皎月说:“放心吧,不会那样了,今天我高兴。”说着就点了一首《走西口》唱了起来。
女人真是天生的歌唱家,皎月唱得悠扬婉转,感情充沛,很是动人。一曲终了,任凭禁不住鼓起掌来。皎月煞有介事地向任凭鞠了一躬,连声说谢谢,样子非常可爱。
任凭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就文皎月:“这里有方便面没有?”
皎月说有。任凭说要两碗康师傅方便面,皎月说她已经吃过了,就要一碗吧。她叫服务生过来,交待一下要方便面和火腿肠,服务生就去了。然后皎月对任凭说:“谢谢,谢谢,等于完成我的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任凭不解地问。
“这个歌厅规定的,每位小姐必须向顾客要十元钱以上的消费品。”皎月说。
“老板也够损的,这不是明着从顾客兜里掏钱吗?”任凭愤愤然说。
“从顾客兜里掏钱?也从小姐兜里掏钱呢。我们每晚就得交二十元,不管你坐住台坐不住台。”皎月说着从兜里掏出四五张类似粮票之类的东西,“我这里就有一百元的小票。”
任凭好奇地接过那些皎月称之为小票的纸片,原来这是类似于内部流通券之类的东西,上面盖有歌厅的印章,面额为二十元。
“这是怎么用的呢?可以买东西吗?”任凭问。
“这是小姐来的时候从吧台买的,买多少不限,每晚上下台的时候交到吧台一张。”皎月解释说。
任凭明白了,这是歌厅老板管理这些小姐的一种手段,等于是小姐先交押金,然后再从这钱里面扣掉。
“这个歌厅不小啊,老板肯定发财了。”任凭感叹说。
“当然。有一百多个包间呢。知道老板是谁吗?”皎月突然问。
“不知道。小企业,不是那么出名。”任凭回答说。
“我是听丽丽给我说的。你千万得保密,别说是我说的。”皎月向任凭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老板有三个,一个是市政府的一个副市长,这是后台老板。一个是黑社会老大,一个是现在门面上招呼的经理,也是投资人。现在开个歌厅很挣钱,但是没有后台不行。”
“啊?一个歌厅就这么复杂?黑白红三道都要参与?”任凭惊讶地说。
“可不是吗?这三个人的任务不一样。副市长肯定是应付政府各部门的,别看公安、工商、税务、城管等等哪一家也得罪不起,市长只要写个二指长的纸条,他们就会乖乖地俯首帖耳。黑社会老大的作用也不可低估。开歌厅的常常有黑道上的干扰,比如有些无赖玩过了不给钱,有些地头蛇故意找茬,还有别的歌厅来捣乱,黑老大就能召集弟兄出来镇住,打他个屁滚尿流。至于经理那就是搞管理的了。”皎月说话间,服务生端来了碗装的方便面,任凭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顿时来了食欲,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皎月也不唱歌了,用双手支住下巴静静地看任凭吃饭。任凭这些天大鱼大肉地吃腻了,猛地一吃清淡的东西,觉得非常亲切,也很可口。
任凭吃完了方便面,皎月就点了一首歌让他唱。唱歌不是他的长项,他从小在泥土里滚爬,听惯了驴鸣马嘶,狗吠羊叫,却不曾听得人的歌唱。偶尔也听一两场豫剧,学得那慷慨激昂的长啸,所以他就让皎月点了《七品芝麻官》里的一曲唱段,煞有介事地唱起来。你甭说,这首曲子还真符合任凭的心境,特别是刚开始的一句“想当年我在原郡把书念,凉桌子热板凳铁砚磨穿”,以及中间严嵩索贿三千两白银不成,就把唐成由五品官降到七品官的情节令任凭唱得很投入,似乎以前的自己就是七品芝麻官唐成的遭遇。一曲唱完,皎月高兴地鼓起掌来,说任凭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很喜欢豫剧,但就是不会唱。她提议任凭再唱一段,任凭说算了,唱歌要适可而止,正像肉吃多了不香一样,戏唱多了就不好听了。任凭厌恶那歌房的昏暗和憋闷,提议到外面去走一走,皎月说老板一般不让出去。任凭说我替你想个办法。我可以装作结账的样子先走,然后我在门口东边的电线杆下等你。你可以跟老板请个假再走。皎月说何必那样请假,我就说不舒服要回家就行了,只要给她交了小票他们就不说什么了,至于说不让跟客人出去,那也是对小姐的安全负责,最近杀小姐的犯罪分子很多。任凭说你看我像不像杀人犯?皎月说杀人犯脸上又没写字,看不出。不过我倒想让你把我杀了,死了跟活着有什么两样?
任凭到吧台结了帐,就出了那家歌厅,按照刚才自己的约定,走到那第一根电线杆下等皎月。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一轮圆月挂在东方的天空,如玉盘,似铜镜,周围的星星若隐若现,黯淡了许多。清风徐来,吹得梧桐树的嫩叶沙沙作响,树下光影婆娑,分不清是路灯光还是月光。任凭想起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来,觉得有点那个意境,但是杀风景的是在这充满着物欲的闹市,要是在乡间小河边就好了。
这时乔静又打来电话,问任凭几点能回去?任凭说不知道。她又问她在哪里?他不耐烦地说在饭店。乔静迟疑了一下,任凭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任凭心想妻子真烦人,好像天天在无形中跟踪自己,像个甩不掉的尾巴。想到这里他将手机关掉了,接着把传呼也关了。
这时他看到皎月出来了,她就像黑衣侠女一样在月光下游走,但她没有朝任凭这个方向走,而是朝西方向走去,任凭暗暗着急。正要急匆匆赶去,却见皎月走到马路的对面后折回,朝任凭走来。原来她在搞迂回战术!
皎月走到任凭的旁边,也不搭话,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向前走。任凭会意,默默跟在她的后面,大约距皎月有一丈远左右。任凭偷偷地观察一下皎月的走相,内心不禁激动起来。这个女人真是女性味十足,连走路的姿势也不例外。她的双脚走起来并得很紧,这样就显出了臀部的肥大,臀部左右的摇摆十分性感,加上柔和的腰部随臀部摆动,双腿的自然弯曲,形成了一曲美妙的无声音乐。女人的魅力不在于身材很标准,就在于和谐。有的女人长得身材修长,双腿笔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作为女性的魅力却欠缺很多。
任凭和皎月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就象是一对吵了架后的夫妻。到了前边红绿灯处,皎月站住了。她看一下已经跟上来的任凭,意思是问朝哪里走?女人在关键的时候就需要男人的指引,任凭想。尼采的那句名言“要去找女人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在任凭看来不是男的有虐待狂倾向,也不是女的都有受虐倾向,而是女人关键时候不知道怎样走路,需要男人执鞭指引。
任凭说:“咱们去紫藤山公园吧。那里安静些。你说行吗?”
皎月说:“人家都跟你出来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吧。”
任凭实际上已经想好了。紫藤山公园离这里很近,几分钟之内就可以到了。城市到处都是喧闹,不是车流就是人流,找一块静静的港湾也就非公园莫属了。任凭慢慢地跟了上来,和皎月并排走着。皎月较任凭低约半头,看起来两人还真像是一对夫妻。他禁不住将右手轻轻搭到皎月的腰间,被皎月轻轻地推开了。皎月说了句:“大街上,注意点影响。”任凭的脸稍红了一下,好在是在晚上,谁也看不见。
紫藤山公园是本市东部的一个公园,公园依势而建,呈三角形状,中间一块土堆高高隆起,大概就是所指的山了。中原地带,一马平川,人们对这样的土堆就感到巍巍乎高哉,所以就谓之山。山上建亭,亭与树木相映,如果撇开闹市不计,这里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公园南边有一条银水河流过,前几年这条河是脏水河,常常污水漫漫,臭气熏天,这两年市政府搞综合治理,从地下抽来清水灌入,又堵塞污水管道,所以河里经常流水潺潺,水明如镜,有好事者竟然弄来木船在水中游弋,颇有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的意味。任凭和皎月拾级而上,直到亭下谁也没说一句话。好像嘴就是闸门,关闭了以后就不想再打开一样。
任凭看了一眼周围的风景。只见圆月完全露了出来,好像是一位普施恩惠的菩萨撒下不尽的光辉,人人都可以分享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月光下的树林如阵阵波涛,此起彼伏,远处的高楼大厦灯光闪烁,像是双双惺忪睡眼。
任凭提议坐下来歇息,于是两人并排坐于亭子下的石凳上。任凭看着那月亮,突然想到皎月的名字,就说:“皎月,你看你挂到了天上了。”
皎月笑了。说:“今天的月亮真好,比待在那肮脏的地方强多了。”
“那么说你得谢谢我了。”任凭看着她说。
“我很傻。”皎月突然说。
“为什么?”任凭不解。
“要是换了丽丽,没有五百块钱不会跟你走。”皎月说的傻原来是指的这事。
“你别觉得吃亏,我照付出台费。”任凭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老道。
“别提这些,提这我觉得恶心。”皎月厌恶地说。
任凭不说了。他确实感觉到,皎月和他交往确实不是为了金钱,大概也是寻找一种心灵上的解脱。因为今晚上自己并没有给她小费,她自己也没有提起这事。任凭想起那天晚上自己问皎月的事,就说:“那天我问你为什么干上这个,你说一言难尽,今晚上你就给我讲讲吧。”
“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我才对你信任了,想给你说说心里话。有烟吗?”皎月突然问,颇让任凭吃惊。
任凭翻了一下小提包发现了一包挤扁了的三五烟,还有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任凭拿出烟说:“帝国炮,三五的,太冲了,你可能吸不惯。”
“对对对,太好了,就是这种烟。我最喜欢吸这种烟了。”皎月兴奋地接过烟去,抽出一支夹在嘴上,打着了打火机,这时一阵风刮来,她赶忙用双手护着火苗,火机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摆,皎月的脸也被照得忽红忽白。但火苗终于变成了一个闪烁的红点,接着她的嘴和鼻子里冒出了一股白烟四处飘散。她连续吸了几口,陷入了沉思。她开始考虑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最后终于理出了思路。以下2是她的讲述,为了节省时间和纸张,撮其要者而录。
我家在豫东一个县城,我姐妹三个,我是老小,今年二十岁了,属羊的。我出来大概有两年,但是干这个有十几天左右。其实我的名字不叫皎月,我姓朱,叫朱红霞,很俗一个名字,皎月是我到这个歌厅后起的名字,这里的小姐都有自己的别名,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名。
我父亲,我说的是原来的父亲,他是我们县赫赫有名的人物,长得很帅,个子有一米八零左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是性格很温和,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是在职考上的,当时我父亲和母亲都在县棉麻公司上班,当时他们俩已经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母亲肚子里还怀了我。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但是很厉害,父亲很怕她。我分析可能是当时的家庭环境决定的,因为我的外公原来是一个公社的书记,后来又到县棉麻公司当了经理,母亲从小在那样的家庭中养尊处优,总是有一种优越感。而我的性格比较像我的父亲,我觉得我对我母亲的感情不及对父亲的十分之一,虽然是母亲生了我。父亲毕业后分配到了县文化馆,因为他学的是历史,考古专业,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学了那样一个专业,可能是好录取的缘故吧,我也说不清楚。当时父亲完全可以分配到省城,因为很多省直单位要他,父亲的成绩很好,但是他是有家有口的人,再三考虑还是回到了县城。当时我外公还没退休,提出让他回棉麻公司,他呢,很要面子,脾气也很别,觉得回棉麻公司等于是白上了几年学,还是按照大分办的安排进了文化局。文化局是个穷单位,母亲就经常唠叨,说父亲上了大学还不如不上,数落父亲没出息,还说这个当官了,那个发财了,就父亲是个窝囊废。本来父亲性格就特别内向,所以觉得很苦恼。那时候我已经七岁了,记得一些事情,记得父亲经常不回家,就在单位住。母亲找到单位他躲着不见,母亲就在单位大骂,弄得父亲在单位里抬不起头来。
后来父亲就出来单干了,刚开始他帮一个画家卖画。那个画家是父亲的朋友,画的画在我们县很有名气。在父亲的策划下,他们成立了一个文化发展公司,不仅卖画,而且搞一些古代收藏品的拍卖等活动,赚了不少钱。但这时候有一个女孩爱上了他,这女孩是他的店员,比他小得多,人很漂亮,是大专毕业,分配到农村教学,但她不愿意干,就出来了。女孩很爱字画,她自己本身也会画。本来这事现在看来很正常的,父亲和母亲没有感情,遇到了合适的人产生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母亲忍受不了,三天两头跑到店里找父亲闹,辱骂那个女孩。于是父亲就提出离婚,母亲哭死哭活不愿意,为此上吊了两回,还吃过一次安眠药,但都被救回过来了。母亲后来就恨起了父亲,和外公一起组织几个舅舅将父亲打了一顿,父亲一气之下就带着那个女孩出走了。当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父亲出走后,有一个人闯进了母亲的生活,那就是我的继父,说他是继父,也是好称呼,实际上他和母亲到现在也没办什么手续,但一直在我家住。继父是我的叔叔,亲叔叔,和我父亲是一娘同胞。继父是个浪荡公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当时因为名声不太好没找到对象,在我父亲不回家的时候,他经常到我家来,不只怎么就和母亲好上了。继父对我不好,经常打骂我,我对他有一种本能的排斥。继父和我在一起有五年,后来我就出来上学了。我上的是一家商贸学校,中专。实际上也不是考上的。现在中专学校没人上,招生困难,所以他们就乱发通知书,而家长们不知道情况,就上了。上了以后才发觉上当。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不想回去了。就在一个小商店里找了个营业员的差使,当时丽丽已经在干这个了。
丽丽是我中专时的同学,家庭也挺不幸的。他的父母亲原来属于做生意的,但是两人性格不合,大概也是属于母强父弱的那一种,后来就离了。离了后她判给了母亲,而母亲又找个丈夫,这个丈夫也带有孩子,所以关系复杂不好相处,经常生气。丽丽受不了,就不愿回去,毕业后和父母亲达成协议,由他们一次性给她五千元钱,以后就不再管她了。丽丽拿着这五千元钱闯荡省城,在劳务市场找工作时被人家骗到山东,钱也被抢走了,又被卖到农村当了一个傻子半年的媳妇,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当时她真想一死了之,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死都死死不成,那家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解手都有人跟着,最后还是另一个拐卖人口案破了,把自己这个案子牵涉进去了,公安局到她那里解救,她才算逃出虎口。她有家回不成,也不想回去,就在歌厅当起了三陪。我在那家小商店,老板给我按实习生算,一个月二百块钱,钱少点我不怕,但是还常常拖欠,一拖就是一两个月。所以我的经济很紧张,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天丽丽来找我,她穿得花里胡哨,手上戴了两三个戒指,有白金的有黄金的,嘴唇抹得红红的,像喝血了一样,身上香水味呛人。她说给我介绍个男朋友,是个企业老板,叫郑通,人长得也不错,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说见见吧。一来我也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二来我生活上很孤寂,非常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说定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见面,因为我一个礼拜就那一天休息,地点定在黄冈水库。很快星期天就到了,那天早上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那时候刚过了年,天气还有点冷,但丽丽穿得却很俏,穿一身红裙子,腿上套条羊毛裤,脖子里系着纱巾,那样子倒像是她去相亲。记得那个水库在郊外,空旷得很,人也很少。我们到水库边上的时候有一个小伙子在那里等,长得一般化,当时我心想这个男的并不像丽丽说的那么好,所以我也没有和他打招呼,他见了丽丽很热情,丽丽长丽丽短地叫个不停,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不顾我的情绪,上来就勾住了丽丽的脖子,嘴还凑到丽丽的脸上亲了一下,丽丽也不恼,还“咯咯”地笑着。我这才明白,这个男的是丽丽的相好,也是丽丽邀请来的。丽丽就问他郑通怎么没来,那男的就往路边一指,只见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手里拎着一大袋小吃样的东西走过来,他的个子高高的,头发中分,看起来很利索,穿一身深蓝色西装,显得很洒脱,我一看就喜欢上了他。
丽丽等郑通走近了,接过他手里的食品,从中掏出一袋给我,并给我介绍郑通,他热情地向我伸过手来,我胆怯地握住了他的大手,他微笑着看我,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后来我们就租了两只船,丽丽和他的男朋友乘一只,我和郑通乘一只。刚开始我们两只船在一块划,后来划着划着就分开了,我和郑通划到一个小小的港湾里停了下来。这个地方三面都是高高的丘陵,是个相对封闭的世界。郑通和我聊了一会儿家常,他说他也不是本地的,在外地大学毕业后来这里闯荡,他的公司刚开张,自己则需要一位女朋友帮他。我听了后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还真是碰到了知音,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也说了我的家事和烦恼,他很健谈,知识也很渊博,我们谈得很投机。这时候他趁我不备猛地搂住了我,我感到一阵幸福,心跳加速,脸上像火烤住一样,但是由于自己的矜持,还是本能地躲开了,他说他爱我,我说现在说爱还太早,只是一面之交,能了解多少呢?他说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男女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男女相爱就在朦朦胧胧间才有意思。我说没有,我当时还从来没谈过恋爱,连和男的拉过手都没有,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我知道得很少。我这个人成熟得晚,在学校的时候很多男生追求我,约我看电影,跳舞,吃饭,我一般都不去,有自己看得上的男人追求也不动心。当时他再次拥抱我,我就又挣脱了。后来我和一个姐妹讲到这事,她说我做得对,男人就这心理,你越是让他不容易得到,就越能激发他的斗志,他就越是觉得你可爱,越觉得你可爱就更想得到你。也许这是雄性动物的特点。当时他看不能实现拥抱我的目的,就又和我聊天,他的谈吐很幽默,常常逗得我大笑不止,我们之间渐渐变得亲近起来,我对他也不再有什么戒心。后来想想,那是我的真正的初恋,美得像一首诗,你想一想,一叶小舟,两个男女,在碧水之上随风飘荡,飘进了温馨的港湾,搁浅在幽深的岸边。真是令人怀念。
我们正在谈笑的时候,丽丽他们的船远远地飘过来了。奇怪的是却只见船浆,不见两人。我好奇地站起来向船上看去,我差点惊得喊出声来,原来丽丽和他的男朋友都躺在船舱里,丽丽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那个男人的裤子竟然褪到膝盖处,露出圆圆的两片白臀,况且白臀还在上下动作着!我赶紧扭过脸来,脸上就像谁刚刚打了几个耳光,烧得厉害。郑通大概看到了我的窘相,激动地用一只手摸了一下我得脸,我说咱们走吧。他说丽丽他们怎么办。我说不管他。他说不行,你听没听说过这句谚语,“一块来的不一块走,回家死到锅后头。”我说你在哪儿听说得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在老家,老家人都这样说。我说要不咱们先到岸边等他们。我们就绕开那只船划到岸边去,把船交给了船主,坐在船主的小凳子上休息,吃郑通买的旺旺仙贝等小食品。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丽丽他们划着船过来了。两个人搂搂抱抱,很亲热的样子。
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饭,记得是郑通请的客,在一家挺不错的羊肉馆里,又高档又实惠。记得还喝了酒,我没喝多少,因为我不能喝,郑通他们三个喝得都不少,大约一个人合半斤酒的样子,郑通喝得走路有点不稳。吃完饭郑通提议去跳舞,我不想去,因为我那时还不会跳舞,但是拗不过郑通和丽丽的热情邀请,结果我们就去了那个月季园歌厅,那里面暗暗的我很不习惯,最不习惯的是丽丽他们跳舞的时候搂得很紧,那人一会儿将丽丽抱起来好几回,郑通也强拉我跳舞,我说我不会跳,他就说教我,我们就在歌房里一步一步地走,当然挨得很近,有时候我的胸甚至挨到了郑通的胸,虽然我对他有好感,但我也是一个很自爱的女孩,所以一挨到他,我就退开了,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敏感,也不好意思勉强我。就这样我们在那个歌厅待了一下午,晚上又出去吃饭,吃完饭后郑通邀请我们到他那里坐坐,认认门,丽丽竭力撺掇我去,我说你也得去,结果我们一块到了郑通的家。他家是租的一室一厅的民房,他说他刚刚到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买房子,再说就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多房子,所以就暂时先租一间房住着。我们坐了一会儿,丽丽和他的男朋友就找个借口出去了,这时屋里就剩我和郑通两个人。我感觉不好意思,就说我也走吧。郑通突然就抱紧我,让我挣扎都来不及。他边抱我边真诚地说,他爱我,一见我就喜欢上了我,说我长得漂亮,人又好又温柔,还纯真,他说愿意娶我为妻。总之说了一大堆足以让一个女人动心的好话,说实在的我心里还真感动了,长这么大还没有男人这样追求过我。有人说女人是一把琴,能不能发出美妙的音乐,全靠男人的弹拨。我的心里热乎乎的,但是我还是理智地给他说,我现在还不能接受他的爱,因为时间太短了,他当时吻了我,但是我的脸偏开了,他只吻到了我的脸颊,我挣脱后走了。以后的三天里,他约了我两次,都是通过丽丽,我当时感到纳闷,为什么他不直接找我。后来的两次,他每次都提出和我发生关系,我每次都坚决拒绝了,这使我对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好像隐隐约约觉得他不是个正经人。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我委身于他,乖乖地成了他的俘虏。
那天我从商店回家晚了一会儿,晚上的风有点凉,结果感冒了。但这一次的感冒比任何时候都重,我高烧到三十九度八,头重脚轻,躺在屋里动弹不得。当时我给丽丽打了电话,他把我送到医院,医生给我检查后说我患了肺炎,必须住院治疗。我当时手里没有钱,又没有其他朋友可以借,丽丽说他带的钱也不够,我想只有硬着头皮给家里人打电话了。但实在是不想再和那个家联系,我刚才给你说了我家里的那些情况,挺让人难堪的。就在这个时候郑通来了,二话没说就把我的住院费交上了。我当时有什么心情?赶快投怀送抱的味儿都有,他是那样关心我,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父母给了我生命,却也给了我创伤。而郑通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人间真情。更令人感动的是,以后我住院的十几天里,他寸步不离我的左右,跑前跑后,端吃端喝,甚至端屎端尿,有时我懒得起来,他就将被子垫到我背后,端起饭碗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我,当时我就想,就是真正的丈夫又怎么样?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身边,我还想什么呢?心想这辈子也就是他了。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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