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张熟悉的脸，她眨眼定焦——“王爷！”精神一振，呵欠满成笑靥，照亮原本颓累的倦容。

    “-要睡觉，还是上街？”冷-神色有些不自在。

    离去后，他思索许久，仍是一团乱绪。程暖晴的每句话，都荡得他脏腑翻搅，难以凝神。他只知道若是程暖晴关心的事，他无法不动。她挂心旁人的死生，那么他至少也得跟去看看。

    程暖晴怕自己听错，霍地站起身来。“上街？王爷是说”

    “我是说上街-去不去？”冷-转过身，双肩高耸而僵硬。“-若不去，说不定，我会在街上另外领个奴才替。”

    终是叫她等到王爷回心。

    娇颜灿若春花。“我去！我去！”她忘情地扑向冷-，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际，小脸深偎在厚实的背里。“王爷最好了，我怎么都不要和王爷分开。”她软软低诉，情意缠绵难化。

    失却分寸的心跳，在胸臆放肆，身子轻颤。“话别说这么满，等一会儿-要恼了我，我就把-扔回街上。”

    话说得淡然，可他迟疑的双手，主动地反握住她环上的纤指。

    “王爷”程暖晴愣住，言语难诉，她轻拈微笑，与他交缠地更紧密。

    缠勾的双手，温暖了一个薄凉的秋天。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没有牵手，仅是同行。

    “王爷——”程暖晴挥汗。“您个子高，腿又长，走得这么快我怎么跟得上？”

    冷-停步，他已经放慢脚步，怎知两人仍无法同调。“跟不上？”

    “对！”程暖晴扁嘴点头。

    “只有这次。”冷-握住程暖晴的手，移了眼神平视前方。

    感动从胸口满出，乌眸晶莹。“王爷”她两手放肆地勾环住他单臂，甜甜

    地半倚着他。

    冷-没有拒绝，只是压低嗓音。“回去不能和别人说。”

    程暖晴用力应答。“嗯！”她才不会告诉别人，那是她的秘密，要留着将来好细细回忆用的。

    冷-与她并行，没再说话，程暖晴一路倒是不寂寞地絮聒。“王爷，这一条街上有钱跟没钱，是差很多的。”

    “大爷给点钱吧。”一个像是跛足的小乞丐声嘶力竭地哀嚎着。“请您行行好——”

    看到乞丐，她的脚跟便定住不动。“王爷，能不能”她小心地试探。“他们怪可怜的。实在是战乱太凶了，才有这么多人离开乡下，到城里讨生活。”

    “-自己发落。”冷-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

    “真的？！”程暖晴睁大眼，小心地捧接过去。

    “给-，-自己想着怎么用。不过，今上无道，黎民四散，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多值；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他看事情极是冷静，冷静得像是事不关己。

    “我管不了这么多。照顾这么多人，是皇上，是王爷，是当大官才晋得了。我看不过心，救一个是一个嘛！”她掏出几锭碎银。

    蹲弯下身，满脸柔笑。“你拿去，这是我们爷给的。”

    看到银子，小乞丐的眼睛整个亮了。“谢谢！谢谢！谢谢好姊姊。”

    “别谢我，是我们爷的。”程暖晴冲着冷-笑着。

    冷瑛在旁观看，只是略牵嘴角，应付程暖晴。

    他许是漠然久了，这样一幕仍叫他丝毫难动，甚至觉得所谓“感激”也很小乞丐看着他，有些害怕地笑笑。“这位爷！谢谢！谢谢！”他有些困难地朝着冷-磕头。“谢”突然一阵晕眩，倒在程暖晴怀里。

    “小兄弟——”程暖晴叫他压得不能动。“你怎么了？”

    觉得古怪，冷-皱眉，蹲低身靠上去。

    小孩猛然张开眼，迅速而俐落地从怀中掏出把沙子，往他身上洒去，翻个身，拔腿就跑。

    冷-反应更快，以袖子遮挥去沙子。“想跑。”一个纵身冲上，鹰提小鸡似地揪住两腿还在挥动的小乞丐。

    “这是”冷-一手夺下小乞丐手里的钱袋。

    “钱给我。”那是小乞丐方才装昏，从程暖晴身上扒来的。

    冷-满脸鄙夷。“你倒是聪明啊！这么小就懂得装跛，骗人同情；骗不够的，索性用偷。”

    程暖晴狼狈地起身，眼中酸热。“你要银子，跟姊姊说就是了。”他又是骗又是偷的，叫她心底好难受。

    小乞丐闪躲她泛水的眼眸。“我刚才听-说，什么救一个是一个，又只给了我这点碎银，想-可能要把钱分给其它人；与其让-救别人，倒不如就让-救我一个。”

    “好个牙尖嘴利小乞丐，我看你是没人管教，就让”

    “我才不是没人管教呢！”听到这话，小乞丐狠狠地朝冷-拎钱的手臂咬去。

    “我有娘的！”

    “你”冷-没有防备，一时让他咬了，手自然松脱。

    小乞丐顺势扯下钱袋，没命地挥腿要逃。

    “王爷。”冷-正要追上，程暖晴立即开口，小乞丐听到她的声音，只更加紧逃命。

    “求您别追他了。”程暖晴一把拖住还要动步的冷。

    “你要放过这偷儿？”冷-甩开她的手。

    “求求王爷——”程暖晴脸色难看，紧咬着唇，半晌才开口。“阿晴以前也是做过小偷的。”

    冷-脸色阴转。“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没再开口，程暖晴紧随在冷-身后，不安地盯着他的背影。

    冷-突然停下，程暖晴跟着戛然煞止步伐。

    冷-回头。“饿了吗？”停在一间客栈前面。

    程暖晴猛摇头。“不饿。”早上她吃得可多了。

    “不饿？！”冷-重复，怕她是不敢说实话。

    程暖晴突然又变了主意，点头不止。“饿了！”她忽地想起早上王爷没吃。

    “饿了。”冷-想她终究不是会委屈肚皮的人。

    转念，摇手否认。“不！不！不！不饿！”

    “饿还是不饿？”剑眉高耸，似两道利刃。

    薄怒的样子，逼出程暖晴的心思。“银子给了那乞丐，饿不饿都不是问题了。”她看看冷-，又瞧瞧客栈洞开的大门。

    “后悔方才的鲁莽了吗？没有银子，吃饭都成问题？”冷-乘机“晓以大义”

    ，他是让程暖晴的热情开朗吸引，可仍觉冷静自持、置身事外才是智举。

    “这就是为什么那乞丐这般看重银子了！”

    她自小穷，钱的事，她看得清楚，一句话堵得冷-怔忡须臾。

    他不再争辩，径自转身。“进去吧，我还有银子。”

    “喔！”程暖晴尾随进入。

    “这位爷，喔还有姑娘。”两人一进去，小二就热忱地招待。“两位要吃些什么？楼上有雅座呢！”冷-衣着不凡，他瞧着也知道是贵客上门。

    “给我一壶酒，剩下姑娘点就是了。”冷-面无表情朝楼上走去。

    留下程暖晴尴尬地扯了个笑。“小二哥，有好吃的，随便您上几样吧！”

    程暖晴快步跟上，和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小二很快的上菜，冷-斟了杯酒，朝外眺去。

    程暖晴跟着倒杯酒，她决心打破沉默。“王爷，您心里要是气阿晴做事胡涂，那阿晴跟您道歉，您出口骂个两句，别闷在心头好吗？”

    “我不是气-，我是在想那小乞丐-看他约莫未满十岁，竟这般奸狡——”

    冷-的手上犹有齿痕，他摊在程暖晴面前。“我教-句成语恩将仇报；-待人好，对人真心，可是一点也不值得的；旁人可能瞒你，甚至欺你，世人多恶多贱。”

    程暖晴哑然不语。一时无言面对冷-愤世嫉俗的言论。

    好半天才挤出句话。“可是王爷，阿晴待您好，您不也待阿晴好。”

    面对她，冷-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我说的是可能。”

    若不是出现程暖晴，他这辈子也许不会修正这想法。

    “是啊！可能——”程暖晴视线飘到街上。“王爷，是那小乞丐耶！”

    小乞丐正在斜对面跟着个年轻的男人拉扯。“王大夫求求您。”

    程暖晴没听清楚，可冷-耳聪目明。“那小乞丐可能是来求医的。”

    “对呢！”程暖晴这才发现，小乞丐是打算把男人拉出药铺。

    “王大夫求求您，我这次有带银子了。”小乞丐声音虽然沙哑，倒是越喊越大声，旁边已经有人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大夫脸马上胀红。“好！好！好！阿大我跟你去，你别嚷嚷。”这王大夫执业不久，附近人都知道他心肠好、脸皮薄。

    “王爷，他要那银子，兴许是要给家里人看病的。”程暖晴放心地笑了。

    “也许吧！”冷-饮尽杯中酒，看着小乞丐拖着大夫跑。“最少我们不是平白叫人坑了。”见到这样，其实他心头舒坦多了。

    “王爷，那咱们跟过去看着好吗？说不定，可以帮上什么忙。”

    冷-目光调移，与她对望，半晌才低吐：“-的心真软。”

    没有迟疑，他握着她的手起身，暖流递到程暖晴的指尖。

    “小二结帐。”冷-唤道。

    “小二结帐！”程暖晴紧握着冷-的手，跟着他大声喊着。

    冷-与她视线交递，见她脸颊挂满笑意，冷-轻声笑出。“走吧！”一锭银子丢在桌上，拉起程暖晴往街上走。

    出了门，冷-定睛寻到那两人快消失的身影。

    他回头，直锁着程暖晴，下了决定。“抱好我，我要使轻功。”

    “啊？！”程暖晴初时一呆，直到在黑眸中，望见坚定，才灿笑盈盈。“好！”程暖晴双手环扣上冷-腰际，轻声低诉：“我回去不会说的。”这一天太像作梦了，说了旁人或许还不信呢！

    她嫩红的唇色噙着抹幽幽的笑，惚恍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