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凯旋之音。
温久呼吸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敞开的大门正中,那人风尘仆仆,手捧卸下的头盔,身上戎装泛着清冷天光,红袍烈烈,长长的马尾在风中凌乱飞舞。
她喉咙哽得厉害,漂亮的杏眼里渐渐蓄满了泪,堪堪迈出一步,少年便将头盔随手一丢,几乎是用跑的抢先走完了剩余的路,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把她用力搂进怀中。
宋彧在银杏树下冷眼旁观相拥的二人,眼神沉静得诡异。
总是这样。
谢怀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便能轻而易举地夺走温久的目光。
——那本该属于他的目光。
额头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愿再看,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徒留满地新落的银杏。
温久沉浸在思念之人归来的喜悦中,她颤着手,握住少年坚实的小臂,又哭又笑,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少年先开了口。
“我回来了。”
谢怀蔺紧紧拥着她,好像迷途的旅人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他风尘仆仆,声音宛如含了沙般粗粝嘶哑,因为被他禁锢在怀中,温久窥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却也能听出他有多么失魂落魄。
他身上背负着十万将士的亡魂,沉重得令他喘不过气来。
温久什么也没说,双手环着少年劲瘦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传进耳中。
——他还活着,他确确实实地活着。
少年拥抱她的力气很大,仿佛要把她揉碎进骨血中,身上坚硬的盔甲也硌得温久脸疼。
但温久没有推开他,两人就这样立于深秋寂寥的庭院中,像要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一样拥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怀蔺终于松开温久。
“对不起,岁岁,让你担心了。”
他温柔地揩去少女脸颊上的清泪。
温久摇了摇头,柔夷贴上他的手背:“你平安无事便好……”
谢怀蔺想让她安心,提了提唇角,却挤不出一个像样的笑。
满门缟素的场景让他笑不出来。
迎风飘扬的素白布幡为谁而挂,他在援兵抵达蓟州时就知晓了,可直到亲眼看见,他才迟钝地接收母亲也已去世的事实。
“慕之,阿娘她……”
说到一半温久就说不下去了,只因少年下颔紧绷,脖子上青筋抽抽地跳动,眼睛通红,强忍着不在她面前哭出来。
“我去看看她。”
谢怀蔺往灵堂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形摇摇晃晃,温久连忙稳住他。
“我陪你。”
他这个状态,温久实在放心不下。
但谢怀蔺拒绝了。
“没事的,岁岁。”他声音涩得跟吞了针似的,“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温久知道谢怀蔺是不想让她看见脆弱的一面,于是沉默着点头,看着少年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灵堂走去,背影说不出的颓唐寂寞。
亲眼目睹父亲战亡,自己九死一生后又迎母丧,他的心该有多疼啊。
灵堂里传来物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响起一声悲恸的嘶吼,宛如野兽濒死的哀嚎。
-
纵使担忧,温久还是没去打扰谢怀蔺。
然而少年没待多久,就冷着脸披甲入宫。
听管家说圣上念谢怀蔺母亲初亡,给了他一个时辰回家,吊唁过后再进宫复命。
但温久知道,此行不会是复命这么简单,恐怕问责也会随之而来。
尽管大朝最后胜利了,可雁南关的惨败依旧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十万兵马的损失必须有人承担,她只能祈祷宣明帝看在谢家往日的功勋的份上,对谢怀蔺从轻发落。
她在府中忧心忡忡地等候,直到夜幕降临,谢怀蔺才缓缓归来。
“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
换做以前,听到温久这么说,谢怀蔺早就嬉皮笑脸地贴上来了,可今夜的他异常沉默,温久明白定是宣明帝降下了罪责。
“陛下怎么说?”
谢怀蔺垂头不答:“我先去换衣服。”
他逃也似的进了里屋,温久在外头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出来,心下起疑,索性起身向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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