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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宦官高声唱喏,百官入殿上朝。
傅惟身着黑红衮冕龙袍,雍容华贵,广袖上绣有金龙腾跃,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帝王气度,不怒自威。他端正地坐在龙椅上,垂下的毓珠掩去了他眼里的情绪,不辨喜怒。
作为一品太傅,我必须站在百官之首,也就是最靠近他的地方。虽然我已经把脑袋埋得不能更低了,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上那道目光,灼亮迫人。
小安子侍立一旁,阴测测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四月将尽,端午节宴会和秋虎原春猎被提上议程,此乃傅惟登基后的头两件盛事,也是扬国威、立君威的大好机会。礼部尚书首先出列,分别陈述了相关筹备情况,从宴会所用的笙乐烟花,到春猎围场的清场巡查,事无巨细,一一详细汇报,得到傅惟的嘉奖后便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其次是陆知命派人送回的《建康礼集》的修纂进度。由于绝大部分文士参与热情高涨,修纂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预计五月底便可完成。
待诸项事宜全部汇报完毕,傅惟站起身,不紧不慢道:“朕昔日南征前宋时,率领大军从陆路行进,需翻越崇山峻岭,穿越腹中原地至江州城,再横渡扬子天险抵达江南,前后耗时二十余日。朕以为耗时太长,极易延误战机。诸位爱卿,你们说如何是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番话立即引起内殿议论纷纷。
有人提议兴修一条从长安通往江州的官道,有人提议在江南设立军务省、加派守军,还有人提议在扬子江上修筑大桥,飞架南北。
众臣七嘴八舌,各种脑洞开得极大。
傅惟对这些提议不置可否,沉吟半晌,他抬眼向我看来,眸光变得沉静如水,了无波澜,“戚爱卿,你的看法?”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地向我看来,好奇者有,不屑者有,看笑话者也有。
我迅速领会到了傅惟的用意,其实此事根本无需再议,他心里早已有了主意。现在点名问我的看法,想必是想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一时间,感动如同暖流般涌上心头,我稳住心绪,大方道:“回皇上,微臣以为陆路不及水路便利,应当开凿一条南北运河,直接沟通长安和建康。”
“继续说。”
“诚如皇上方才所言,若走陆路,从长安到建康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即便开通官道,但几十万大军浩荡行进,全靠脚力,并不能节省多少时间,实非上选。行军所用的时间长,途中消耗的粮草也就多,战争尚未开始,粮草已然去了两成,于战事不利。而水上运输则不同,行船载量大,航程长,借助河流走向,非但可以在最大程度上缩短时间,还能节省大量粮草。”
御史令樊准首先出列反对:“但兴修运河是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如今南北统一不久,江南叛乱初定,需要休养生息。若在此时大量征用劳力,恐怕会再次导致民心不稳。”
傅惟登基后,降旨将傅辰外放到彭城为王,从前追随他的那些人非罢则贬。樊准乃是傅辰党羽的核心人物,现在竟然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也是神迹。
“大人此言差矣。”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紧不慢道:“须知兴修运河的历史由来已久,早在春秋时期,魏惠王便开始开凿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鸿沟,而后不久吴王夫差又开邗沟。纵观古今,包括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在内的诸多帝王都曾开凿过运河。本官所说的开凿运河并非另起炉灶,而是在这些已有运河的基础上加以修缮疏通,所需的人力物力远远低于开通官道。”
樊准表示不服:“那修建跨江大桥又如何?”
“南朝地理志有载,长江扬子江段长约两千里,江宽一百五十余里,至深三十尺,至浅十五尺,可谓水深江阔,涌流湍急,每年淹死江中的人数不胜数,世人皆称其为天险。要造跨江大桥,恕本官直言,恐怕连选址砌墩都无法完成,更别提飞架南北。”
他仍不死心,“既然这样,不如在江南设立军务省,加派守军,既简单又省事。”
“杨大人,您又错了。南北虽已统一,但由于分裂时间太久,如今的统一还是只是版图上的统一,并未实现太祖陛下所渴求的‘天下一家’。若要民心归顺,单靠武力镇压远远不够。”
有人道:“那皇上亲自南下,主持礼集修纂工作,不是已经令江南百姓心悦诚服了吗?”
我说:“当然是,但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江南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素有天下粮仓之称,每年所产的粮食倍于北方,近几年的发展愈加迅速。且南方文人辈出,有许多可用之才。皇上开科取士,不正是为了广纳人才吗?所以说,兴修运河不仅是为了运兵遣将,更出于发展商业贸易、吸引南方文士的考虑。”我走到樊准跟前,笑眯眯道:“您,明白吗?”
樊准的脸瞬间变成锅底色,凶巴巴地瞪我道:“老臣、老臣当然明白!”
我满意地点头,道:“明白就好,那本官就默认您不再反对了?”
他气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