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回宫吧!”钟沉捏了一捏宁暮的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嘴边,替她呵气,又反复轻搓她一双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的手,又放在自己的脸上,吸收温暖。
钟沉这趟出宫,本想着,回宫之后,香雪殿的夜宴也散的差不多,黄志仁被送回府后也不会返回宫里再闹,没想到,刚跨入皇宫宫门,沿着道路才没走几步,一个身影撞进眼帘。
钟沉受到刺激一般,刚刚游街获来的好心情,顷刻间又被这个人的出现,给抹灭掉了。
黄志仁去而复返,仍旧抱着黄子兴的亡灵跪拜在面前,如此阴魂不散,如此纠缠不清。他终究不肯轻易放弃,要逼着朕难以心安。钟沉住了脚,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自从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将他逼的如此惴惴不安,逼着他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而黄志仁,这个一向被自己视为老忠臣的耿直老人,却将他往绝境逼迫,这种被人纠缠,不得已不作出决断的心情,恐怕只有宁暮能够体会得到。
宁暮伸出手,悄悄地去握住钟沉的手,担忧地看着他,眼神之中,给满了他信心,她相信钟沉能够很好的应付黄志仁的招,不为别的,只因他是钟沉的缘故。
君臣就这么毫无声息地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好生固执的人,没有一点变通。这样的老筋骨,若是父皇见了,一定会气出了血。钟沉皱眉看着黄志仁,倏然之间,板起脸,就像一个傲娇的小孩,看着一个老顽固般,谁也不愿退一步,却是谁也不愿意进一步。
尽管黄志仁一直抱着灵位跪在那里,一言不发,钟沉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前半夜在香雪殿上,他就已经看透了他肚里藏的所有的话——无非是想要将黄子兴之死向天下公布,让雪国皇帝得知。
一阵凉风吹来,吹乱了宁暮的额前的发丝,钟沉瞥了黄志仁,嘴角冷冷地一笑,面无笑意地抱起宁暮,将她横抱在怀中。
“皇上——”宁暮被他抱起,感到意外,叫了他一声,冲着无声无息地摇摇头,那意思是说,不可这么做。
但是,钟沉偏偏就这么做了——他不但抱起宁暮,而且还抱着她向黄志仁阔步走去,经过黄志仁身旁时,钟沉目视前方,将他当作空气一般,径直朝着内宫走去。
“皇上——”黄志仁终于说话了。
钟沉已经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微有停步,愣了一下,旋即继续朝前走去。
没有人是完全没有脾气的,哪怕是钟沉这样一个行端稳重的皇帝。
今夜,在宁暮眼里,他是不完美的,却是最为真实的钟沉。
“皇上——”黄志仁又凄然地叫了一声。
钟沉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宁暮,继续往前走,不做任何停留。
宁暮被他抱在身上,最近的距离,感受到了他手腕上传递来的力度,于一丝颤抖中渐稳下来,只有她知道,钟沉还是有所不忍。
弃一个老忠臣、一个可怜的老父亲于夜凉的风中,独守亡子的悲魂,他该是有多么绝望。
此时,他朝着内宫迈进的身子,还是宛如初见时那般出尘帅气,轻风吹起他的衣衫,在月光的笼罩下似幻似真,这么近的距离去看他,端详他,宁暮十分为他心疼,这样一个帝王,谁又能说,他是个阴险的小人?
大概是察觉宁暮盯着自己看,钟沉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转头看着她。
两人对视时,宁暮并不避开目光,不得不说,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这个皇帝此刻的卖相,在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神情,是否具有欺骗性,她并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深刻探究。
钟沉抱着她走到暮云宫时,夜天如镜,眼前一下清澈很多,耳边也安静下来。
忽然眼前一晃,仿佛有什么挡在了他的身前,连忙刹住脚步,定睛瞧去,却见是一个身穿单薄宫服的宫女站在面前——方小晴面带难以置信的惊喜,那张即将要飞出眼泪的委屈的脸,出现在宁暮的眼前。
“娘娘!”小晴看到宁暮归来,没憋得住情绪,一下便哭成泪儿,跪地叩首:“奴婢——奴婢叩见娘娘!奴婢给娘娘请安!”
宁暮怔了一怔,鼻头一酸,看向钟沉。
钟沉冲她微微一笑,将她放了下来:“你们主仆许久不见,好生聊个尽兴吧!小晴,你家娘娘可怀着朕的龙种,怀的可是将来的太子,未来大宣的储君,可不许让她有任何闪失!否则,你知道,朕的厉害的喔!”
钟沉说完,解下身上的衣袍,为宁暮披上,仍旧不舍地握起宁暮的手,说道:“你的手容易冰凉,夜间多注意保暖。你的手一凉,朕的心便凉了一半。”话毕,凑到宁暮的额前,深深地吻了一口,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