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斗笠人被她扯得东倒西歪,招手向围观的路人笑道:“几位,劳烦帮忙安抚下这位可怜的夫人罢。”
那几个围观路人方才已将我们三人的对话听得真切,知道这件看似意外的死亡事件并不简单,便依言上来将那发疯的妇人拉住,以便有更堂皇的理由继续围观到真相大白。
斗笠人没了打扰,接着去检查死者的背面,我也低了头凑过去看,见死者的脑后头发里及衣领内都有碎掉的冰碴子,斗笠人用手在他脑后按了按,微微点了下头,便站起身,向我笑道:“这位小姐,依你之见,这死者脑后带了冰碴子是什么原因呢?”
“现在还不好说准,”我抬头看了看死者家的小楼,“我想进这楼里看一看。”
“不许——你又不是官差!凭什么擅入民宅——”那妇人尖叫着,用脚踢起大片的雪溅到了我的衣裙上。
“说得是……”我仰脸深吸了口气,低低地自语,“这本是官府之事、男人之事,我这个女人跟着掺和什么……自顾尚且不暇,还管得了其他人?”边喃喃着边转身想要就此离去,却听得那斗笠人笑着咳了一声,道:“半途而废可不是个好习惯喔!”
我没有应声,只管快步地走出围观的圈子,又听他接着笑道:“我倒也想去那楼中看上一看呢,这位小姐若不介意,可否随在下同往?”
不待我作出反应,那妇人又厉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擅闯民宅!我要去衙门告你们去——还有没有天理了!乡亲们哪——你们都看到了!这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才丧了夫之人哪!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哇——”
便听斗笠人朗声笑道:“身为望城百姓,理当为正义和真相贡献薄力,况此次事件的物证牵涉到冰雪这类易融之物,若等衙门的人来,必定错失最佳取证时机。遵规守矩固然重要,灵活变通亦不能失——这位小姐,你若不去,在下便一个人上去了。”最后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我转头看他,见他已迈步往那楼中走了。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捺不住对真相的探究之心,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同上得楼去。
却见死者坠楼的那间屋子窗户仍然大开,窗台上有着几厘米厚的积雪,除去乱糟糟的一些印痕之外,还有一双极清晰地脚尖朝外的男人的脚印。
“喔,看来那死者的确是踩到过窗台上呢。”斗笠人回过头来,露出斗笠来的长满络腮胡子的下半张脸上带着笑意。
他在试探我。
没有理会他半真半假的笑容,我淡淡地道:“鞋印如此清晰地印在雪上,哪里有打滑过的迹象?何况死者是面朝上摔下来的,这脚印理应是鞋尖向里,难不成死者在摔落的过程中自己还转了个身么?”
斗笠人“喔”了一声,作恍然状地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有道理。”
我低头四下里找了找,在墙根处发现了几颗碎冰碴,从地上灰尘的痕迹来看还有才打扫过的笤帚印子。
抬起头来正要去厕室看一看,却见那斗笠人正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盆子,冲我笑道:“这里面还有一丁点儿尚未化尽的冰,另外,簸箕里也有一些沾了灰尘的碎冰碴。不知小姐对此作何想法?”
我看着他,淡淡地道:“我想知道阁下方才检查死者脑后的伤处得出的结论。”
“唔……结论是,死者摔到地面上后致使颅骨正后方破裂,但是在这伤口下面的部位还有一处硬伤,亦足以致命。”斗笠人笑答,“那么小姐对于本次事件的结论又是什么呢?”
“从那位夫人尚未看清死者情况便断言他已死的这一表现来看,即便凶手不是她,她也是个帮凶。”我认真地道,“死者头发里和衣领中都有冰碴,结合这房内几处亦发现的冰碴可推测:凶手是用冻结实的大块的冰重击死者脑后,然后先将现场的碎冰处理掉,再伺机将其扔下楼去造成坠楼的假象,之所以要让他脸朝上的坠下去,正是为了要掩盖死者脑后的致命伤。而选择用冰做凶器,是因为容易销毁证据。若不出所料的话,只要将那位夫人带去衙门严加审问,真相应当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唔,有道理,有道理。”斗笠人点头,“只可惜这冰很快便都要化尽,少了这决定性的证据,若想令那位夫人招供怕是要很费一番功夫呢……不知小姐可愿前往衙门做证?”
“有阁下一人做证应足矣了。”我淡淡回绝,转身行往楼下。
望城府衙的衙役们已经闻讯赶来了,一名仵作模样的人正蹲在死者身边做着例行检查。那位妇人仍在那里哭闹个不休,一见我出来便立刻向衙役头尖声道:“快抓她——快抓她——她擅自闯入我家——她犯了律法!她还亵渎我家相公的尸身——呜呜呜——”
衙役头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道:“敢问这位小姐方才去死者家里做什么了?”
“去查看。”我如实答道。
“查看什么?”衙役头追问。
“死者被人杀死的证据。”我道。
“被人杀死?你怎知他是被人杀死而非坠楼而死?你擅自进入民宅,可知已触犯了律法?”衙役头疑心顿生,语气不觉严厉了起来。
我偏头看了看那斗笠人,却见他负着手立在那里一声不吭,只管看热闹般地冲着这边笑,仿佛这事根本与他无关一般。心里不觉有气,伸手向他一指,对衙役头道:“是那位大叔带我进去的,差爷哥哥何不先去问问他?”
衙役头随着我的手指望向斗笠人,才要开口质问,却见那斗笠人忽地大手一挥,道:“古仁,先把这妇人带回衙门去,你带几个人去楼上仔细查看查看,应当可以找到未被处理干净的死者遭重击后飞溅出来的血迹。”
衙役头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应道:“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说罢跑着去依令行事了。
斗笠人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双黝黑诙谐的眸子来望着已然瞠在当场的我笑,道:“多亏了这位小姐从中协助才能使本案顺利告破,不知小姐芳名?家住何处?本府也好亲自登门道谢。”
望着这张除了那把络腮胡子后便和季燕然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我的心里一时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