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心安突然嗤笑一声,朗声问道,“这四个乞丐从进门到现在可从没说过他们住在东街柳巷,知府大人和几位侍卫大哥也压根没提,既然妹妹说自己没去找过他们,那你这堂堂千金小姐又是如何知道他们几个乞丐住在什么地方呢?”
话音落地,所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中了洛心慈的喉咙,她瞳孔陡然骤缩,霎时间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净净。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完了……
骆心安的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里一片死寂,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都锁在洛心慈身上,洛骁气得嘴角都在哆嗦,死死捏着拳头,胸口上下起伏,吓得旁边的管家赶紧端来一杯参茶,让他顺顺气,却被他拿起重重的砸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茶摔得粉粹,张姨娘惊得打了个哆嗦,滚烫的热水飞溅出来,大半杯都甩在了洛心慈的脸上,她疼的尖叫一声,豆大的泪水往下砸,嘴唇哆嗦着仍在努力给自己辩解,“父亲……女儿只是……只是以前听下人们提起过这东街柳巷,还以为京城里大部分乞丐都聚在那个地方,压根没有真的去过啊……”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死鸭子嘴硬,那副惊慌失措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实在是一出赏心悦目的好戏,骆心安欣赏够了才施施然开口说,“妹妹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之一,一向以博学多才而被京城里的名流公子津津乐道,如今怎么能说出这么没常识的话?你不会以为全天下的乞丐都住在一个地方吧,要不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这四个人就这么恰好住在东街柳巷。”
这一刀补的洛心慈再次无话可说,她平时那沉稳又诡计多端的脑子这会儿彻底乱成了一团,只顾着惊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这只是巧合罢了,我……我真的没有……”
她水灵灵的眼睛通红一片,配上巴掌大的小脸和惨白一片的嘴唇,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的拂柳,让人猛的看上去很难让人不动恻隐之心。
可是洛骁这个时候再看这个女儿只觉得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心里前所未有的失望。
如果纸条上的字迹相同是巧合,被四个乞丐同时指认是巧合,甚至连仅供她一个人用的暗纹云宣也是巧合的话,那她这句脱口而出的话,难道也是巧合?
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如果洛心慈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收买过这四个乞丐帮她捏造谣言,也刻意败坏亲生姐姐的名声,一切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那出在她身上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洛骁冷哼一声,完全不理会她苦苦哀求的眼神,洛心慈没有办法又往前爬了几步,抓着洛骁的手急切地说,“父亲,女儿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不要听骆心安的信口雌黄,她这是串通了这些乞丐故意设计害我!”
“你给我住口!”洛骁彻底不想再听她多做解释,如果刚才她对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儿还有一些恻隐之心的话,此刻只觉得她这幅强行狡辩的样子无比厌烦。
洛心慈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倍加器重的父亲竟然会对自己如此铁石心肠,她从小被一家人捧在手心,不知道比骆心安这个正牌嫡女还要风光多少倍,如今父亲突然调转枪头,这样对待自己,让她忍不住哭诉道,“父亲是不是觉得骆心安被陛下封了贵女,就比女儿更有价值,所以宁愿让她这样害我,也要让女儿蒙上不白之冤么?”
听到这里,洛骁火冒三丈,一把推开哭个不停的洛心慈,火气直接到了压都压不住的地步。
当着知府和宫里这么多人的面,洛心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说他洛骁是贪慕荣华,是非不分,连女儿都要利用的阴险小人,这不啻于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彻底失了面子。
想到这里,洛骁的所有火气顷刻间爆发出来,当即抬手狠狠地抽了洛心慈第二记耳光,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收敛,直接用了全力,下手重的直接将她掀翻在地,当即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
洛心慈的半张脸本来就肿了,这会儿又狠狠挨了更重的一巴掌,整张脸当即肿的像个猪头,她一向珍爱有加,旁边连一句不是都不能说的脸蛋这会儿被鼻涕眼泪和鲜血涂的一塌糊涂,配上她那一头被打散的头发,猛地看上去简直连厉鬼都不如。
可是洛骁仍然没有心软,今天如若不是骆心安被陛下封了贵女,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个二女儿竟然背着全家做出这等阴险毒辣的事情。
回想起她昨晚一整夜都在大厅抹眼泪,一副为姊妹牵肠挂肚的模样,只觉得后背一阵发毛,她这么会演戏,究竟在自己这个当父亲的面前有几分真?
洛骁越想越愤怒,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孽障,昨天晚上你亲口说自己之所以有命活着回来就是因为心安不顾自己安危救了你,如今你又反咬一口,说是她故意陷害你,既然她要害你,昨天就害了,何必等到今天再大费周章!”
“如此反复无常,我看你从头到尾嘴里都没一句实话,现在竟然还有脸说为父偏袒,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洛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女儿……女儿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女儿只是一时失言,父亲您相信我,女儿……”
洛骁看够了她这幅模样,毫不犹豫的把她踹到一边,愤然一甩袖子呵斥道,“来人啊,把二小姐给我带下去,关进祠堂,闭关反思罚跪一百天,如果还不知错就给我关满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一听这话洛心慈身形一晃,差点昏死过去,祠堂里又冷又阴森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让她在那里罚跪一百天,甚至一整年,岂不是要活生生的废掉她这两条腿么!?
“老爷!您这是要逼死心慈么?她本身就身子虚,前些日子落水之后更是落下了病根,如今您让她在这寒冬腊月去贵祠堂,根本就是亲手送她去死啊!”
张姨娘听完洛骁的话,扑上来死死地护住女儿,一张脸惨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死死地瞪了骆心安一眼,抹着眼泪说,“心慈年纪还小,不懂事还可以再教,犯了错也可以再改,但要是真的送了命,就什么都没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冬日里给您亲手缝棉衣,也没有人在您晚归的时候给在门口撑灯笼……”
“……老爷您怎么舍得?孩子错了,都是父母的责任,您不能连一次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让她这么白白去送死呐……”
张姨娘到底是在这大宅浸淫了多年,洛心慈哪怕手段再毒辣再会演戏,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思完全没法跟她这个做娘的比。
看戏看到这里,骆心安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毛,这时候才觉得眼下这场闹剧有趣了起来,亏得这张姨娘能厚着脸皮说洛心慈年纪小,她可就比我这当姐姐的小一岁。
不过她不愧是最后能留在洛骁身边的胜利者,可以说已经完全摸透了这个男人的性格,她知道洛骁一向吃软不吃硬,还极其的要面子,洛心慈方才直接触了他的霉头,这会儿无论再怎么哭诉求饶只会徒增厌恶,根本于事无补。
所以她故意抬出洛心慈以前做过往事,让洛骁忆起这个女儿的好,让她知道洛心慈如今就算错了,也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本质还是那个乖巧贴心温婉可人的好女儿,并不是真的心肠歹毒,无可救药。
果然提到这些,洛骁的脸色稍霁,想到这个二女儿的往日里对他这个父亲的确孝顺有加,无微不至,经常在他退朝之后守在官道上迎他回家,哪怕刮风下雨也没有间断过,这件事被很多同朝的官员看到都羡慕不已,一致夸洛心慈孝顺善良。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洛心慈去接他回家,压根不是出于孝心,而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更多的达官贵人注意到她,好为自己的前途铺路,但洛心慈至少在表面上十分乖巧讨人喜欢,完全不像是背地里会做出这样阴险毒辣事情的人。
忆起过往种种,洛骁的心又软了下来,这时站在旁边的骆心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心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附和着点了点头,看着抱在一起对自己同仇敌忾的一对母女,波澜不惊的开口道,“妹妹可当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否则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妹妹但凡成熟一点都不会连我到底有没有被人抓走还没确定,就急三火四的去报了官,还让知府大人半夜三更特意跑了一趟,‘一不小心’就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
“不仅把我毁的名声狼藉,甚至连整个洛家都成了别人的笑柄,现在如果用一句‘年纪小’就把事情敷衍过去,那不知道我们洛家现在对外说自己没有把孩子教好,能不能也这么轻易的恢复名誉。”
这一番正话反说,明面上是埋怨洛心慈年纪小太莽撞,这才搞得洛家骑虎难下,实际上却在讽刺她就是这么蛇蝎心肠,宁愿拉整个洛家下水,也要将她置于死地。
洛家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和名声,而洛心慈恰恰犯了这个大忌,骆心安故意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果然让洛骁刚刚舒缓几分的脸色又一次紧绷起来,眼睛里涌起熊熊怒火,已经是洛心慈和张姨娘掉多少眼泪都浇不灭的了。
骆心安不提,他差一点就忘了,当初洛家本来有的是机会把骆心安被红莲教掳走这件事平息下来,可就是洛心慈擅自去报了案,才把这件事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想来这整件事,她先是先斩后奏去报官,搞得人尽皆知,之后又故意捏造谣言,重伤骆心安,这样环环相扣,步步毒辣置骆心安于死地的手段,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能想到这样恶毒的招数对付自己的亲生姐姐,谁还敢说她年纪小不懂事?
她现在这么绝情的对付刚刚救过自己性命的姐姐,以后没准就要用更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父亲,那些往日里的孝顺和乖巧,怕也是故意装出来骗他的吧!
洛骁越想越气,看着紧抱着洛心慈不放的张姨娘,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贱-人,你还有脸说,这孽障就是被你一直惯着才有了这么大的胆子,不仅没把洛家和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甚至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想毒害!小小年纪就这样恶毒,若再不教训,以后还得了?”
“老爷——!”张姨娘捂着半张脸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不相信洛骁竟当着这么多人抽了她一嘴巴,连一点颜面都没给她留。
这时她爬起来还想说什么,可是洛骁已经压根不再多看她一眼,冷声道,“我心已决,今天这事谁都不许再求情,否则跟这孽障一样下场!”
话音刚落,洛心慈就彻底彻底崩溃了,一下子扑到老太太脚边,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求饶道,“祖母,祖母!求您帮心慈说句话吧,心慈不想去跪祠堂!孙儿愿意每日待在您身边焚香诵经,这辈子青灯古佛,潜心思过,求求您给孙儿一次悔过的机会吧!”
一直沉默的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脸上再也没有了一贯的纵容和宠溺,目光没有半分温度,苍老的瞳孔里一丝阴厉一闪而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扶洛心慈起来,而是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她本来对洛心慈给予了厚望,谁知她现在竟如此的不争气,实在让她失望透顶。
其实她早就猜到洛心慈是准备借着骆心安失踪的机会将她彻底除掉,所以不论是她故意使苦肉计还是反咬三丫头一口,她都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只要无伤大雅,她也愿意把骆心安这孽障给轰出家门。
但洛心慈错就错在不该为了彻底除掉骆心安而把整个洛家都拖下水,用牺牲整个洛家名声的代价让骆心安死无葬身之地,堂堂偌大一个洛家,又岂是外面那些三教九流可以诋毁的?
现在倒好,骆心安不仅没有被她打入地狱,反而好好地站在这里,倒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说,还连累整个洛家跟着一起丢人现眼,让人家都知道洛家养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千金小姐,这让作为主母的她,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想到这些,老太太的脸都黑了,脸上闪过一凌厉,纵然她一向对洛心慈宠爱有加,那也得建立在她听话的基础上,这一次她让自己和整个洛家名誉扫地,怎么还有脸来求她?
更何况如今宫里的人和知府大人都在这里看着,她若轻易让刚被封了贵女的骆心安吃了气,岂不是等于打了朝廷和皇上的脸面?
茶杯“砰”一声砸在桌子上,老太太直接抽回了被洛心慈紧紧抓着的手,洛心慈愣怔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瞳孔剧烈的闪烁,嘴唇哆嗦了两下,“……祖……祖母?”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她最为依仗的靠山这一次竟然也不帮她!
这时,几个侍卫已经走了进来,拖拽着洛心慈就要把她关进祠堂。
“父亲!娘亲……祖母……”她全身发抖的一声声唤着屋子里的人,月白色的衣服早就脏的没法看,可怜兮兮的裹在她身上,让她每个颤音发出来都显得那么无助,好像被父母扔掉的小孩一样,让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装成一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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