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的——?”
“我不会弄错的,”克鲁姆冷冷地说,“几年来我几乎天天经过那个标志,对它了如指掌。”
“嗯,”哈利说,“说不定谢诺菲留斯并不知道那个符号的意思。洛夫古德家的人都很……不同寻常。他可能无意中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它,以为是弯角鼾兽之类的横切面图。
“什么的横切面图?"
“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和他女儿放假时好像在找这东西……”
哈利觉得自己根本没把卢娜和她父亲介绍清楚。
“那就是他女儿。”他指着卢娜说。卢娜还在独自跳舞,双臂在脑袋周围舞动,就像试图赶走蚊虫一样。
“她干吗那样?”克鲁姆问。
“大概想摆脱一只骚扰虻吧。”哈利认出了这种征兆,说道。
克鲁姆似乎弄不清哈利是不是在捉弄他。他从长袍里抽出魔杖,恶狠狠地用它敲着大腿,杖尖冒出金星。
“格里戈维奇!”哈利大声说,克鲁姆一惊,但哈利太兴奋了,没有注意到。看到克鲁姆的魔杖,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在三强争霸赛前,奥利凡德曾接过这根魔杖仔细端详。
“他怎么啦?”克鲁姆怀疑地问。
“他是个制作魔杖的人!”
“这我知道。”克鲁姆说。
“你的魔杖就是他做的!所以我想——魁地奇——”
克鲁姆似乎越来越疑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魔杖是格里戈维奇做的?”
“我……我大概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哈利说,“在——在球迷杂志上吧。”他信口胡编,克鲁姆的怒容似乎缓和了。
“我不记得我跟球迷谈过我的魔杖。”他说。
“那么……嗯……格里戈维奇最近在哪儿?”
克鲁姆一脸困惑。
“他几年前就退休了。我是最后一批购买格里戈维奇魔杖的人之一。它们是最棒的——不过我知道,你们英国人看重的是奥利凡德的魔杖。”
哈利没有回答。他假装像克鲁姆一样看别人跳舞,心里却在苦苦思索。这么说伏地魔寻找的是一位著名的魔杖制作人,哈利觉得这个原因倒不难理解:肯定是因为伏地魔在空中追他的那天夜里哈利魔杖的所作所为。冬青木和凤凰羽毛的魔杖征服了那根借来的魔杖,这是奥利凡德没有料到和不能理解的。格里戈维奇是不是知道得更多?他真的比奥利凡德技术高明,他真的知道奥利凡德不知道的魔杖秘密吗?
“这姑娘很漂亮。”克鲁姆的话把哈利拉回到眼前的场景中。克鲁姆指的是金妮,她来到卢娜身边和她一起跳舞。“她也是你们家亲戚?”
“对,”哈利说,心头突然烦躁起来,“她有男朋友了。那家伙块头挺大,爱吃醋。你可千万别惹他。”
克鲁姆不满地嘟哝着。
“唉,”他喝干杯里的酒,重又站起身来,“所有的漂亮姑娘都名花有主,做一个国际球星又有什么用呢?”
他大步走开了,哈利从旁边走过的侍者手里拿过一块三明治,在拥挤的舞池边缘穿行。他想找到罗恩,跟他说说格里戈维奇的事,可是罗恩正在舞池中央跟赫敏跳舞呢。哈利靠在一根金柱子上注视着金妮,她现在正跟弗雷德和乔治的朋友李·乔丹一起翩翩起舞,哈利努力不让自己因为对罗恩许了诺言而心生怨恨。
他以前从没参加过婚礼,所以没法判断巫师的仪式和麻瓜们有什么不同,不过他知道麻瓜婚礼上肯定不会有在人群中悬空飘浮的一瓶瓶香槟酒,也不会有这样的结婚蛋糕:顶上有两只凤凰模型,蛋糕一切开它们就展翅起飞。夜幕降临,浮在半空的金色灯笼照亮了天棚,蛾子开始在天棚下成群飞舞,狂欢的气氛越来越浓,越来越没有节制。弗雷德和乔治早就跟芙蓉的一对表姐妹消失在了黑暗里。查理、海格和一个戴紫色馅饼式男帽的矮胖巫师在墙角高唱《英雄奥多》。
罗恩的一个叔叔喝醉了酒,弄不清哈利到底是不是他儿子。哈利为了躲避他,在人群里胡乱地穿行,突然看见一个老巫师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他的白头发毛茸茸的,使他看上去活像一个年迈的蒲公英茸毛头,头顶上还戴着一顶被虫蛀了的土耳其帽。哈利觉得他有点眼熟,使劲儿想了想,突然想起这是埃非亚斯·多吉,凤凰社成员,邓布利多那篇讣文的作者。
哈利朝他走去。
“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当然。”多吉说,他的声音非常尖细,呼哧带喘。
哈利探过身去。
“多吉先生,我是哈利·波特。”
多吉倒抽了口冷气。
“我亲爱的孩子!亚瑟告诉我说你在这儿,化了装……我太高兴了,太荣幸了!”
多吉又是紧张又是高兴,手忙脚乱地给哈利倒了杯香槟。
“我早就想给你写信,”他小声说,“邓布利多死后……那种震惊……我相信对你来说……”
多吉的小眼睛里突然充满泪水。
“我看了你给《预言家日报》写的那篇讣文,”哈利说,“没想到你对邓布利多教授这么熟悉。”
“并不比别人更熟悉。”多吉说着,用一块餐巾擦了擦眼睛,“当然啦,我认识他的时间最长,如果不算阿不福思——不知怎么,人们好像确实从不算上阿不福思。”
“说到《预言家日报》……多吉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哦,就叫我埃非亚斯吧,亲爱的孩子。”
“埃非亚斯,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丽塔·斯基特关于邓布利多的那篇专访?"
多吉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看到了,哈利,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叫她秃老雕恐怕更合适些,她竟然缠着我跟她说话。说来惭愧,我当时态度也很粗野,跟她叫爱管闲事的讨厌婆娘,结果,你大概也看到了,她给我泼脏水,诽谤我神志不清。”
“嗯,在那篇专访里,”哈利继续说,“丽塔·斯基特暗示说邓布利多教授年轻时接触过黑魔法。”
“一个字儿也别信!”多吉立刻说道,“一个字儿也别信,哈利!别让任何东西玷污你记忆中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哈利凝视着多吉那张真诚而痛苦的脸,心里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觉得失望。难道多吉真的以为事情那么简单,哈利只要选择不去相信就行了吗?难道多吉不明白哈利需要弄个水落石出,需要知道一切?
多吉大概觉察到了哈利的感受,他露出担忧的神情,又急忙说道:“哈利,丽塔·斯基特是个非常讨厌的——”
一声刺耳的嘎嘎尖笑打断了他的话。
“丽塔·斯基特?哦,我喜欢她,总是读她写的东西!”
哈利和多吉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穆丽尔姨婆,她帽子上的羽毛上下翻飞,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知道吗,她写了一本关于邓布利多的书!”
“你好,穆丽尔,”多吉说,“是啊,我们正在谈论——”
“是嘛!把你的椅子给我,我都一百零七岁了!”
韦斯莱家的另一个红头发堂哥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穆丽尔姨婆用惊人的力气把椅子转了个圈,放在多吉和哈利中间,然后扑通坐了下去。
“又见到你了,巴利[11],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吧。”她对哈利说,“好了,埃非亚斯,你们刚才在说丽塔·斯基特什么?知道她写了一本邓布利多的传记吗?我迫不及待地想读呢,我得记着在丽痕书店订购一本。”
听了这话,多吉沉下脸,表情僵硬,可是穆丽尔姨婆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用瘦骨嶙峋的手朝旁边一位侍者打了个响指,要求斟满。她又喝下一大口香槟,打了个响嗝儿,才说道:“没必要看上去像两只青蛙标本似的!阿不思在变得这么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之前,曾经有过一些非常滑稽的谣传呢!”
“无中生有的乌鸦嘴。”多吉说,脸又变得像萝卜一样通红。
“随你怎么说吧,埃非亚斯,”穆丽尔姨婆咯咯笑着说,“我注意到你那篇讣文把不好处理的地方一带而过!”
“很遗憾你这么想,”多吉口气更加冷淡地说,“我向你保证,我写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话。”
“噢,我们都知道你崇拜邓布利多。我敢说你一直都把他看成圣人,即使后来发现他真的杀死了他的哑炮妹妹!”
“穆丽尔!”多吉惊叫。
一股与冰镇香槟酒无关的寒意穿过哈利的胸膛。
“你说什么?”他问穆丽尔,“谁说他妹妹是个哑炮?她不是身体有病吗?”
“那你可就错了,巴利!”穆丽尔姨婆说,似乎对她制造的效果非常满意,“是啊,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亲爱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连影子都没有呢,事实上,我们这些当时活着的人也根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才等不及要看看斯基特挖掘出了什么!邓布利多很长时间都只字不提他那个妹妹!”
“不实之词!”多吉气呼呼地说,“纯粹是不实之词!”
“他从没对我说过他妹妹是个哑炮。”哈利的话脱口而出,心里仍然充满寒意。
“他凭什么要对你说?”穆丽尔尖声说道,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想把目光对准哈利的脸。
“阿不思从来不提阿利安娜,”埃非亚斯用激动得发紧的声音说,“其中的原因我想是很明显的。她的死让他伤心欲绝——”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埃非亚斯?”穆丽尔粗声大气地问,“为什么我们一半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直到他们从房子里抬出棺材,为她举行葬礼?阿利安娜被关在地窖里的时候,圣人阿不思在哪儿呢?他在霍格沃茨大出风头呢,根本不关心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儿!”
“你说什么,‘关在地窖里’?”哈利问,“这是怎么回事?”
多吉显出痛苦的样子。穆丽尔姨婆又咯咯大笑一阵,然后回答了哈利。
“邓布利多的母亲是个可怕的女人,非常可怕,麻瓜出身,但我听说她谎称自己不是——”
“她从来没有谎称过那样的事!坎德拉是个很好的女人。”多吉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但穆丽尔姨婆根本不理他。
“——非常骄傲,盛气凌人,那种女巫生下一个哑炮,肯定觉得大丢面子——”
“阿利安娜不是哑炮!”多吉喘着气说。
“那么,埃非亚斯,请你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一直没上霍格沃茨?”穆丽尔姨婆说。然后她又转向哈利。“在我们那个年代,家里有个哑炮经常要遮掩起来,但是做得那么过分,竟然把一个小姑娘囚禁在家里,假装她不存在——”
“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多吉说,但穆丽尔姨婆继续势不可挡地往下说,仍然冲着哈利。
“一般是把哑炮送到麻瓜学校,鼓励他们融入麻瓜社会……这要比给他们在巫师界找个位置仁慈得多,因为他们在巫师界永远只能是二等公民。可是,当然啦,坎德拉·邓布利多做梦也不想把女儿送进一所麻瓜学校——”
“阿利安娜身体不好!”多吉绝望地说,“她健康状况很差,不能——”
“——不能离开家门?”穆丽尔咯咯笑着说,“她从来不上圣芒戈医院,也没有请治疗师上门去看她!”
“说真的,穆丽尔,你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
“告诉你吧,埃非亚斯,我的亲戚兰斯洛特当时就是圣芒戈医院的治疗师,他非常机密地告诉我们家人,他们从没看见阿利安娜去过医院。兰斯洛特认为这十分可疑!
多吉看上去快要哭了。穆丽尔姨婆似乎开心极了,又打着响指要香槟。哈利呆呆地想着德思礼一家曾经把他关起来、锁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他,就因为他是个巫师。难道邓布利多的妹妹由于相反的原因遭受过同样的命运:因为不会魔法而被囚禁?难道邓布利多真的对她的命运不闻不问,只管在霍格沃茨证明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才华横溢?
“咳,要不是坎德拉死在前面,”穆丽尔又说道,“我都怀疑是她干掉了阿利安娜——”
“你怎么能这么说,穆丽尔?”多吉哀叹着说,“一个母亲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想想你都在说些什么!”
“如果这位母亲能够多年囚禁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穆丽尔姨婆耸耸肩膀说,“不过我说了,这不成立,因为坎德拉死在阿利安娜之前——怎么死的,似乎谁都说不准——”
“哦,肯定是阿利安娜谋杀了她,”多吉勇敢地做出讥笑的神情说,“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对,阿利安娜可能为了自由拼死反抗,在搏斗中杀死了坎德拉。”穆丽尔姨婆若有所思地说,“你就尽管摇头吧,埃非亚斯!你当时也参加了阿利安娜的葬礼,不是吗?”
“是啊,”多吉嘴唇颤抖地说,“这是我记忆中最最令人伤心的场面。阿不思的心都碎了——”
“碎的不止是他的心。葬礼举行到一半的时候,阿不福思是不是打碎了阿不思的鼻子?”
如果说刚才多吉显出的是惊恐的神情,那跟他此刻的神情相比简直不算什么,就好像穆丽尔一刀刺中了他似的。穆丽尔姨婆哈哈大笑,又喝了一大口香槟,酒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你怎么——?”多吉哑着嗓子问。
“我母亲跟老巴希达·巴沙特关系很好,”穆丽尔姨婆兴高采烈地说,“巴希达跟我母亲讲述了整个事情,我在门口听见了。棺材边的争斗!巴希达说,阿不福思大声嚷嚷说阿利安娜的死都怪阿不思,然后一拳砸在阿不思脸上。巴希达说,阿不思甚至都没有抵挡一下,这本身就够奇怪的,阿不思即使两个手捆在背后跟阿不福思决斗,也能把他干掉。”
穆丽尔又大口喝了一些香槟。讲述这些昔日的丑闻把多吉吓得不轻,却使她自己兴致盎然。哈利不知道该怎么想,该相信什么:他希望了解事实,可多吉只是坐在那里用颤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阿利安娜体弱多病。如果邓布利多家里真的发生了这样惨无人道的事,哈利相信他绝不会听之任之,可是这故事里无疑存在着一些蹊跷之处。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穆丽尔姨婆放下酒杯,轻轻打着嗝儿说,“我猜想是巴希达向丽塔·斯基特透露了秘密。斯基特的那篇专访暗示说,有一位与邓布利多一家关系密切的人提供了重要消息——老天做证,巴希达从头到尾目睹了阿利安娜的事情,肯定是她!”
“巴希达绝不会跟丽塔·斯基特说话!”多吉低声说。
“巴希达·巴沙特?”哈利说,“《魔法史》的作者?”
这个名字印在哈利一本教科书的封面上,不过必须承认,这本书他读得并不认真。
“是啊,”多吉说,他一把抓住哈利的问题,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救生带一样,“一位最有天分的魔法历史学家,也是阿不思的老朋友。”
“听说最近糊涂得厉害。”穆丽尔姨婆开心地说。
“如果是这样,斯基特利用她就更可耻了,”多吉说,“巴希达说的任何东西都不可信!”
“哦,有许多办法可以唤回记忆,我相信丽塔·斯基特对它们都很精通。”穆丽尔姨婆说,“就算巴希达成了彻头彻尾的老傻瓜,她肯定还会有老照片,甚至以前的信件。她认识去邓布利多一家好多年……没错,完全值得去一趟戈德里克山谷。”
哈利正在喝黄油啤酒,突然呛住了,多吉使劲拍着他的后背。哈利一边咳嗽,一边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穆丽尔姨婆。他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就问道:“巴希达·巴沙特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是啊,一直住在那儿!邓布利多一家在珀西瓦尔坐牢后搬到了那儿,巴希达就是他们的邻居。”
“邓布利多一家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是啊,巴利,我刚才已经说了。”穆丽尔姨婆不耐烦地说。
哈利觉得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六年来,邓布利多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哈利,他们都曾在戈德里克山谷生活过并失去过自己的亲人。为什么?莉莉和詹姆是不是就埋在邓布利多的母亲和妹妹旁边?邓布利多扫墓时,是不是要经过莉莉和詹姆的坟墓?而他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哈利……从来没说过……
为什么这一点如此重要,哈利自己也无法解释,但他觉得,邓布利多对他只字不提他们共同拥有这个地方和这些经历,就等于是在撒谎。他呆呆地望着前面,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赫敏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他才发现她已经从人群里出来了。
“我实在不能再跳了。”赫敏喘着气说,她脱掉一只鞋子,揉着脚底,“罗恩去找黄油啤酒了。真是怪事,我刚才看见威克多尔怒气冲冲地从卢娜父亲的身边走开,好像他们吵架了——”她放低声音,望着哈利,“哈利,你没事吧?”
哈利不知从何说起,但已经没关系了。就在这时,一个银色的大家伙穿透舞池上方的天棚掉了下来。这只猞猁姿态优雅、闪闪发光,轻盈地落在大惊失色的跳舞者中间。人们纷纷扭过头,离它最近的一些人滑稽地僵住了。守护神把嘴张得大大的,用金斯莱·沙克尔那响亮、浑厚而缓慢的声音说话了。
“魔法部垮台了。斯克林杰死了。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