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银河僵在那里,她当然听得出他的潜台词。她是回应也不好,不回应也不好。毕竟她欠了他的债,还欠了他的情。自从他帮树峰付了手术费,她心里就默认了这是一场交易,他要什么,她给得起的就该给,他的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包括乘人之危图谋不轨,包括居心不良玩弄情感。
简银河躺回原位,视线转向纪南,“纪总,谢谢你来看我。”
纪南的眉头舒展了一下,“你好好休息吧,我准你半个月的假。”他舒展的唇角和眼神里,带着长辈式的怜惜与劝慰。
她极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对她认真了。
纪南掀开床帘走出病房,简银河舒了一口气。
半个月之后,简银河跟羽青去接树峰出院。
傍晚的天光是温暖的橘色,满满铺盖整个城市的空隙。他们走在老街路边,长长的影子看不到头。树峰说:“姐,我打算过几天就回家。”
“回家?你不去工作了?”简银河一阵诧异。
“回家守店。”
“守店?”简银河更疑惑,“是阿云表姐那间店吗?”他们表姐阿云早年出国定居,留下一间小工艺品店,长久无人看管,现在大概早就废掉了。她不知道树峰怎么会突然萌生退意,甘愿回去守那一爿小店。
树峰说:“住院期间,我想了很多。以前我太争强好胜,病着的时候我觉悟到,人生总归就那么些年,争太多有什么用?我想,安安静静生活也未必是件坏事。”
简银河一笑,“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姐都相信你。”她一直相信采菊东篱下才是真正的人生,只可惜现实社会,疲于奔命已成生命定式。也许只有像树峰那样与死神交过手,才会甘愿退出,回归拙朴。如简银河,每天为了公司项目和业绩拼命,有没有真正“生活过”?一定没有。她真为树峰的决定感到欣慰。
星期五下午,汪培苓带着一张合同去了纪南办公室。
她还是头一回花这么大的功夫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她把什么事都筹划好了,只等纪南配合。
她没有敲门就直接进了纪南的办公室。
“你来了。”纪南看她一眼,又继续忙手头的事。
汪培苓在对面沙发里坐下来,把合同放在茶几上,“我有事跟你谈。”
“什么事?”他还是一贯的冷淡。自从那晚在汪培苓家,她跟他闹过一场以后,裂痕就理所当然地插了进来。尽管面子上还过得去,人前她还会挽着他的手臂,脸上也闪动着少女式的甜蜜,但他们多少有点儿貌合神离、不在状态了。私下里他再也做不到陪她演戏到底,只能尽力应付着,而且应付得敷衍冷淡。
“我想跟你谈谈平湖晓月那个项目。”汪培苓说。
他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出来,“你还有什么要求?”
“让艾琳顶替简银河做平湖晓月的设计。”
他的脸色突变,“怎么可能?”她这无理取闹也太过分了点儿。
“我只想让你给艾琳一个机会,她入行时间太短,需要多点儿锻炼。我答应了她姐姐要给点儿关照。况且,我真就是看简银河不顺眼。你跟女下属的绯闻流言,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关心。你要看上谁我也没办法,但是如果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我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汪培苓到底是骄纵的,骄纵得潇洒耿直,她把醋意和恨意都潇洒耿直地在纪南面前摊开了。
纪南不敢置信地看着汪培苓,他很明白她的用意:艾琳的能力完全不够格,很可能做得一塌糊涂,汪培苓并不是要照顾朋友的妹妹,更像是要竭尽全力将简银河挤出恒中,挤出他的视线范围。“银河只是小职员,犯不着你费这么多心思。”他说。
汪培苓一声冷笑,“就知道你会继续维护她。你以往对待下属那股冷酷无情的作风,到哪里去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
“如果有这个呢?”她把那份合同摊开,放在他面前,“竹源岛的项目,各家争抢的热点。我帮你拿到了它,你总得感谢我。”
纪南看着合同,怔了一下。当初跟汪培苓成为情侣的时候,他只当她争强好胜、任性骄纵,却还不知道她会如此咄咄逼人。竹源岛的确是他向往已久的一盘生意。汪培苓真有手段。
“而且,”汪培苓靠近来,盯着纪南,“听说简小姐最近身体状况欠佳,你总不能让人家抱病工作吧,你不会心疼吗?”
“与你无关。”他最不喜欢她这副态度来跟他谈简银河,像是在拿着毫无分量的证据在审讯他一般。
“当然与我无关。即便你不让艾琳来代替简银河,她现在住院,也完不成任务,你照样要找别人来代替她。”
但他心里的人选是蒋云妮。
“纪南,”汪培苓脸上浮起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我帮你拿到合同,你帮我跟老同学的妹妹卖个人情,不是很好?”
纪南看着那份合同,心里掂量着平湖晓月和竹源岛的分量,孰轻孰重是显而易见的。他正要拿起合同仔细看看,汪培苓又说:“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项目还是由简银河负责,艾琳不会出现在署名上。”汪培苓见纪南一脸犹疑,就说,“你放心,图纸的质量方面,我会找人帮艾琳把关,尽量保证高质量。”
“还有?”
“这个项目之后,你要经常给艾琳机会,不止是这一次。”
纪南很清楚汪培苓的想法。艾琳不过是她的老同学的妹妹,她不会突然这么热心地帮人张罗,目的无疑是简银河。看来汪培苓是一心要把简银河挤出恒中了。
简银河听说平湖晓月的项目给了艾琳做,她只负责把把关,当即就冲进了纪南的办公室。
他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算是给艾琳一次机会。”
“但这个项目是我负责,我得保证质量。”
“你放心。”
“为什么要这样?”简银河立刻觉得有内情,“你做事一向不是这种风格!”
“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他口气容不得商量,“你可以出去了,我还有事要忙。”
“你……当初就不该让我负责这个项目!”大病初愈的简银河再愤慨,也没有余力再据理力争了。纪南决定的事,她再怎么争辩也无济于事。
就在简银河心灰意冷的时候,艾琳敲门走进来。
“纪总,你让我准备的资料。”艾琳把一个文件夹放在纪南桌上,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姿态。她转过身,对简银河说:“银河姐,平湖晓月的设计,我一定尽全力。”
艾琳微垂的视线里,透着愧疚以及局促,这一堆谨小慎微的情绪,在简银河看来,显得那么矜持和脆弱,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矜持脆弱的小姑娘这么苛刻。
“艾琳,”简银河叹了口气,“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艾琳的一个姿态、一个眼神就把她打败了。她觉得自己跟纪南的据理力争都变成了一种罪过。她却完全没有料到,有人已经为她布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只等时间一到,她就会毫无退路地中招。
事情发生在简银河去海南出差回来的那个中午。
正在跟纪南汇报出差的一些事宜,她的手机响了。
“请问是简银河吗?”
“是的。”
“我是华晨律师事务所的欧亮。”
“欧律师您好。”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你们恒中的林副总委托我找你。事情比较急,你方便跟我谈一谈吗?我就在十二楼的小会议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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