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也没有多嘴的能力)。院落的四角和门房,各有筑基者带领的护院队巡逻和护法,不让外人打搅。
这对我是最好不过,难得我又获得了宁静的修炼时间。
颜若琳的院落亮着灯火,院外又加派了一支护院队——我猜上官翩翩必然去她那里彻夜讲私房话。
我把自己房里的灯火全灭,独自沉浸在黑暗里。
……
从白云乡出发到现在,我和颜若琳都是各顾各修炼,几乎从来不搭话。
她修炼的时候,会放出一个念头分身护法,然后自己隐身起来不让外人窥伺;我修炼阴神的时候,也让闪闪发光的蛇卫罩住我。
我埋头苦思,骂了一句,
“修炼好难,不知道要炼到什么时候!”
然后又叹息了一句,
“混了小半辈子,连个朋友都没有,太孤家寡人了。”
“通!”
我翻身躺倒在卧榻上,盯着屋顶发呆。
我觉得自己格外凄凉——以前做海盗时,和帮里的兄弟混了个熟透,现在他们都在鱼肚子里做鬼了;在白云乡我和小芷一路相伴,一路寻宝;她离开后,至少还有一只熊相伴。现在我是彻头彻尾的举目无亲——名义上我是昆仑之人,可没有相互帮衬的师兄师弟,终日和一个小妖婆作伴,互相看不上眼。
我侧翻,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
越往前走,能和自己交流的人越少,离人群就越遥远。外面的世界虽然大,可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不知道逢蒙在昆仑山如何?有没有其他熊精作伴,灵兽们会不会歧视他生在乡下,没有见识?
不知道小芷身在何处?她的神通还不及我,在五洲三界的茫茫世界飘荡,不知道有多少艰难。
前日敖狞和副统领的战斗,金丹下层的我已经浑然插不上手。
我翻来覆去回想颜若琳当时说的话,
“……你用了十二年修炼到金丹下层……再花上十二年爬上金丹中层吧!”
就算花上十二年爬到金丹中层,还有更高的层次要我去爬。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呢?
我想像怀抱着小芷一道入眠的时光。
——混蛋!
我居然流眼泪了,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流了。就算她把我关在石棺里半年也没有流过。
我把泪抹干,昏昏沉沉地睡去。
金丹的我本来不会这样嗜睡,但海潮般的困倦压倒了我。
……
夜过子时,阴风滚动,有鬼魅出没。
上官家师承天下符法第一的龙虎宗,院落的墙上刻印的符文百鬼不侵。鬼魂不来自外面,而是我的梦寐。金丹者本来没有颠倒梦想,只有强大的鬼魂能够托梦。
“副统领,你可以安心死掉吗?即使现在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我也不会被你夺舍!我的肉身和阴神合一,你无机可乘。”
青龙兵副统领和我在虚实之间的梦境中对视。
“哈,我能自断经脉,怎么会贪恋又一次生命呢!古史上像我这种金丹武圣冤魂不散,叫做显圣!”
——他这样说,我记起在小说里看过,文明时代偶尔也出过义薄云天、精忠报国的武圣死后显圣的事迹。
可青龙兵副统领这个海盗头子的看家护院,也能显圣吗?
“老头,你在执着些什么?能站在金丹中层的人物,必然有自己的道路和稳固的道心。我不认为你像那些赴死的青龙兵一样无脑。为什么你一定逼迫我去营救南宫磐石呢?”
我问。
“我不认为自己的死没有价值。这个天下有能力巨大的人,有能力弱小的人。世子是能力巨大的人,可以实践能力弱小的我的信念。所以,我为他牺牲,把道路让给他。”
“那你们的道路是什么?抢遍天下?”
我嘲讽。
“和这近似,我们要终结世俗界的乱世。对于世子,这是神通唯一的用途,他对长生没有兴趣。”
我很想笑,海盗还能有这样的念头,你们难道是易装成海盗的官军吗?即使是官军,眼睛里也只有金银财宝。
“那是妄想!从五百年前,修真界的四大宗门就指定了傅家为天下共主,维持世俗界的现状是修真界的大略,大正王朝是宗门发号施令的传声筒。所有想挑战秩序的人,无论英雄、枭雄、是人、是妖,都被抹除了。”
我断然否定。
虽然我只知道慕容观天和妖潮的例子,但修真界对世俗界的态度我大概都能猜出。
敖狞想和南宫磐石过招是不自量力,南宫磐石想改变宗门的秩序是更加不自量力。
“世子要如何走与你无关,我只是想用自己剩下的念头和你做个交易——这是预付金。其他不能说动你,那我就送你修为。你不是想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吗?正途是走不通的,只有邪道。我可以真灵磨灭,把自己的念头散为元气,全部滋补你的肉身——你的肉身能推近金丹下层的巅峰,省掉你至少六年修行——条件还是找到世子,助他脱险。无论用你的实力,还是借昆仑的人脉,只要让他脱险!”
我心潮起伏。
他这样做是彻底的形神俱灭。
几乎没有金丹修真者会把自己的修为贡献给别人,亲至师徒父子,也不会有。
对于散功人,功在人在,功亡人亡。
对于受功人,功法的兼容是一个问题,修为的耗损是另一个问题。受功人得到他人的修为,进步未必会大,而且必然增大了金丹境天魔妄境诞生的几率。
——青龙兵副统领的全部念头奉献最多也只能让我少掉六年道行修炼时间。
如果我不是想尽快提升自己的道行,他的提议我根本不会有兴趣。
“你不必顾忌,你的练体法门和我同出南宫家,我的念头化为纯粹的元气融入你的肉身,就像大河汇入了海中。更何况我的意志不存半点,不会对你的心智有丝毫影响。”
我犹疑着问,
“你不怕我把你的念头融合后翻脸赖账?”
“你和原毅是父子,脸面都极薄。我阅人半世,不会看错。”
——他说的不错,所以我更加不能轻易答应他。我没有反悔的脸皮。
“上官家已经说了会找到南宫磐石。我实在没有插手的必要。”
我努力寻找拒绝的理由。
“第一,他们不会帮助世子,无论是世子方还是世子家的敌人,上官无可无不可,我不想世子落在那些和南宫家无渊源的人手上——本质上,上官天泉是商人,只会把世子卖给出价高的一方;
第二,上官家不会找到世子——世子不会在他不信任的人前出现,绝不会;
第三,世子的念头分身见过你,世子的本尊知道你救一船人的事情,他会信任你。”
青龙兵副统领的语言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置疑。
我对他的顽固吃惊,
是接受?还是任其消散——过了今夜,副统领的念头会日退一日,我能得到的酬金也越来越少。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
“原师弟在吗?”
我出了一身冷汗,醒转过来。
女子的声音把我拉出了鬼魂的托梦。
我僵硬的肉身逐渐从鬼压床的梦呓感恢复过来,虚弱无力地去开门。
“琳公主说她要好好地在院内眠到东方既明。临睡前她拜托了我一件事情:暂时由我来代她传你符法和遁法。希望你能做个好弟子。”
上官翩翩微笑,她在我的案上奉了一盏醒魂茶。
“那只鬼似乎惊扰了原师弟了?”
“没什么,就是随身老爷爷的牢骚。他很快就要消失。以后我再不会被鬼附体了。”
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