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韩正敢于直斥弊政,痛骂晋商,让宁修佩服不已。
他当然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韩正烂在诏狱中。
只是该如何帮他呢?
宁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要说这件事是天子的授意宁修觉得不太可能。
一来此时天子尚未亲政,仍然是一个乖宝宝的形象。
二来这种小事不太可能传到天子耳朵里。
既然不是皇帝下的圣旨,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是次辅张四维的意思!
张四维这人表面上看是翩翩君子,有名仕之风。
但此人实则是个睚眦必报的伪君子。
只要是得罪了他的人,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很大可能是张四维听到那首骂他和晋商的诗气不过,便勒令锦衣卫锁拿韩正。
以次辅之尊勒令锦衣卫行事并非没有可能。虽然严格来讲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只对天子负责。
这么说来这件事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如果天子对此事完全不知晓,而是张四维一人策划,那么完全可以把事情闹大。
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张四维便会慌张,届时只要稍稍给些推力就不难把韩正营救出来。
那么眼下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天子对此事知情与否。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宁修虽然是穿越人士,却也不会读心术,更不可能了解到紫禁城中的那位圣天子的想法。这件事必须要假借他人之手了。
宁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张居正。
以张阁老的地位,是最可能了解内幕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渠道,但是通过这些渠道最多只能旁敲侧击,效果远不如通过张居正。
思定之后,宁修便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诸位且莫要着急,宁某先探一探消息。在此之前还望诸位留在会馆,稍安勿躁。”
宁修生怕这些同乡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真要是这样那就无法挽回了。
宁修好歹也是解元郎,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这番话后众人皆是安定了下来,纷纷表示静候宁解元佳音。
宁修又与刘惟宁嘱咐了几句,这便一甩袍袖出了会馆。
这一次,他要去的是张居正的京邸!
......
......
说来也巧,这几日张居正因为偶感风寒没有去内阁办公,而是留在府中静养。
不然宁修前来京邸拜见却也只能扑个空。
相较于戚继光的京邸,张居正的京邸显然更为豪奢,这倒也符合他万历首辅的身份。
宁修来到大门前,将名帖递与门官便耐心等候。
约摸一炷香的工夫,那门官去而复返,表示自家老爷有请。
宁修便跟着那门官进了宅子,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跨院内。
“老爷便在书房,宁解元且随某来。”
宁修微微颔首,跟着门官缓步走到书房前。
门是虚掩着的,宁修轻叩了叩门,只听“进来吧”三个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网巾,一振袍服推门而入。
屋内焚着香,宁修细细一品却是檀香。
他绕过屏风向前走了几步,只见张居正端坐在书案前,正捧着一份奏疏看着。
宁修扫了一眼,桌案上还摆着厚厚一摞奏疏。
宁修不由得心生感慨。世人都言张太岳勤勉,宁修却没想到他勤勉到这个地步。
纵然在家中休憩也忘不了政务,这厚厚的一摞奏疏怕是都要票拟的吧?
宁修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晚生宁修拜见元辅。”
张居正这便放下手中奏疏,淡淡笑道:“贤生来了啊。”
他朝旁边的交椅点了点示意宁修坐下。
宁修连称不敢,在张居正的一再坚持下他才坐了下来,只不过仍然只坐了小半边屁股。
张居正见他如此拘谨大手一挥道:“贤生不必如此见外,在江陵时你不是与老夫侃侃而谈的吗?”
宁修不禁面色一红。
他心道当时他不过是一个穷秀才,为了博出位自然要怎么大胆怎么来。
若他当时畏张居正如虎,没有利用好那次“偶遇”,怕是人生轨迹也早就大为不同了吧?
他稍稍顿了顿,冲张居正拱了拱手恭敬道:“元辅教训的是。”
“你中解元的事情老夫已经听说了。”
张居正微微捋着胡须,笑吟吟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贤生确有经天纬地之能。”
我去能不能不要夸的这么狠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湖广英才无数,晚生能够得中解元实是侥幸。”
张居正推了推手掌道:“贤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谦虚了。殊不知在朝为官最忌讳的就是谦虚。该争的时候你一定要争!”
宁修不由得把身子坐的更正了,张居正显然在像教导晚辈一样教导他。这些话可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那是一个政客的毕生经验啊。
宁修要想在官场上混的开,多学点这些是很有用处的。
“晚生受教了。”
“你这次来京师是备考大比的吧?”
张居正神态极为祥和,就像一个寻常富态长辈一般。
宁修觉得张居正不知不觉间和他拉近了不少距离。
“是啊,晚生此来就是备考大比的。”
宁修定了定心神道:“若能侥幸中士,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张居正却厉声道:“这是什么话,中进士只是开始,官途漫漫,贤生还得多勉力才是。”
宁修连声称是。
过了良久,张居正察觉出宁修似乎来意并非拜访他那么简单,便捋着胡须道:“贤生此来还有何事?”
宁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神色一正道:“实不相瞒,晚生此来实是有一事相请。晚生的一名同乡今日被锦衣卫校尉解拿进诏狱,理由是擅议朝政。但据晚生了解,实乃污蔑。这位同乡不过是做了一首诗讽刺了次辅和晋商。若是因此都能被下狱,岂不是成了因言获罪,之后朝堂上下还有谁敢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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