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风始作,屋外夜色中呼呼作响,时不时有东西被吹落,发出噼里啪啦撞击声,树枝也起哄的咯吱作响,一切都可以根据听闻揣测,知道那必是吓人的东西,却始终看不见,看不得,隐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京城夜色就笼罩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中,哪怕是大年初二,又是太后生辰,举国欢庆,却只剩风声肆虐,夜寒逼人,两三颗星天外,就是京都少有的光明.....
“皇帝出府了吗?”李业咬牙,坐在床边问。
月儿点点头,小姑娘显然很害怕皇帝。
“秋儿、月儿,去打盆热水来。”李业吩咐,两个小丫头麻利的去做了。
这时魏朝仁才上前小声道:“方才真令老夫忧心,世子不该如此顶撞皇上,你还年幼,不知皇上当年之事......”
说到这他声音低下来,似乎有些后怕,声音又降低几分:“陛下不是慈爱容忍之人,虽爱重世子,也不可持宠自重啊。
世子不知,当年淑妃除去林王还有一子,名为谢,封平王,算起来是世子皇叔,乃是我朝除去潇王、康老亲王之外的第三个亲王,可见陛下爱重。
可承武六年春,有人秘告平王谋逆,陛下信以为真,立即将平王府抄没,上下三百多口尽数诛杀,平王被软禁府中三个月后也被赐死......”
说到这魏朝仁也是满脸惧色:“那些经历此事,活到现在的旧臣大多不敢再提及此事。”
“还有承武十年,也就是潇王故去之年。吴王作乱,在潇王以死相拖之下,冢道虞大将军得以回师,当时老夫所率关北厢军听从大将军号令,也南下勤王,将乱军围困武关外的平原沃野。
当时叛军残党还有近六万众,贼首吴王战死,毫无斗志,想要请降。
结果陛下亲到武关,先答应他们,叛军一降,收走刀兵后,便下令赶尽杀绝.....”魏朝仁说到这似乎回想起那是情景,眉毛上扬,鼻孔放大,显然连他是真的怕了。
“老夫虽扼守关北数十年,大大小小的仗不知打了多少,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屠尽六万手无寸铁之人,众多刽子手连屠数日啊......”说着他缓缓摇头:“世子切莫再顶撞陛下了,老夫心中实在担忧,怕有一日......”
两个小辈,魏家姐弟都听呆了,显然魏朝仁之前从未跟他们说过这些事.....
“皇上为何要杀这么多人!”魏兴平则根本想不通。
“或是泄愤,或是威慑歹人,天威难测,谁又知道呢。”魏朝仁摇摇头:“老夫今日所言,你们也切不可出去张扬,否则恐有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李业皱眉,然后点头:“皇帝确实是我惹不起的人,以后我会小心的。”
秋儿月儿这时刚好打热水回来,李业起身,众人才发现后背的纱布已经染红了,他之所以让两个丫头打水正是如此,众人急忙帮他重新包扎。
他刚刚看似随意,其实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转态,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血管承受压力增大,新伤口很快就再次裂开,所以他不能动,只能坐在床边,面对众人没人看得见,一动伤口就暴露出来。
李业有着丰富的谈判和审问经验,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人在三种情绪之下最容易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分别是愤怒、恐惧和骄傲。
如果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李业想让他恐惧和骄傲都不可能,只能使其愤怒,而且他有所依仗,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命,激怒并不会换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手超乎他的想象。即使面对德公,李业也能从容应对,很多时候虽不是刻意而为,可只要随便谈谈,察言观色,他心里也知道德公大概想法和情绪。
可这些在皇帝身上并不管用,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流露任何有用信息除去一张吓人的脸。
皇帝在最该愤怒的时候没有发火,在最该妥协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表示,关键在于这场不见血的交锋中看似李业咄咄逼人,其实皇帝是始终牢牢把握着主动的。
前半场李业试图激怒他,趁机窥伺他内心情绪和意图,可惜他从皇帝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表现,即使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微表情供他猜测皇帝内心的情绪,他就是一张吓人的脸,除此之外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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