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尽毁。
但他的这一番听似警告实则恳求之言段须眉却不理会,只对卫飞卿道:“你将我爹所书念一遍。”
他这话说得十足理所应当,卫飞卿心头仍充斥着荒谬绝伦之感,自不会如他所愿,蹙眉道:“你可否先向我解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当日段芳踪与贺修筠说那句话乃是在他到达登楼之前,是以从头到尾他对这所谓的婚约全然无知,此时纵然猜猜到几分,却终究还是不敢置信。
段须眉却只道:“你念。”
他神色之间很是认真,认真到哪怕卫飞卿明明听到贺修筠在旁颤声叫他不要念也见到贺春秋满脸不赞同与担忧的神色却还是依他所言将羊皮纸上所写一字不漏念了一遍。
卫飞卿念得很是大声,一字一顿,甚至连他自己也未察觉他声音中用上了佛门的狮子吼,是以这短短几句话非但卫庄所有宾客听得清楚,连宣州城各处的围观之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卫飞卿不知自己为何要念得这样大声。
又或许他其实知道的。
只因这世上终于有了一样东西,能够在他大婚当日还能将他与另一个人的名字正大光明联系在一起。他可以以此来说服自己这不是他负心又或者意志薄弱,这是……既定存在的事实。
直到他念完段须眉方道:“按照我爹所书,当日两人约定的乃是‘诞下儿女’,这儿女可没规定是一儿一女又或者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说到此他顿了顿,十分认真盯着卫飞卿道,“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娘亲都已仙逝,你我自幼亦未尽过身为人子的责任,如今两位母亲既留下此遗言,你我总该依言履行,方不负生养之恩。”
他这段话真是句句都揣着一本正经的面孔打胡乱说。
纵然段须眉的身世在整个武林都已不是秘密,但敢说自己了解关山月段须眉的人依然没有几个。但即便再不了解段须眉的人,也绝不会认为他是个会听从“父母之命”的人。
再者说卫飞卿与他那娘亲贺兰雪的恩怨场中半数以上之人更是一清二楚,什么“生养之恩”听在众人耳里但觉他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众人至此已认定段须眉就是刻意来破坏卫贺二人婚礼的,一时议论纷呈。但他们究竟说了些甚,卫飞卿听在耳里却没怎么过脑子,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到,像段须眉这样无论做人还是杀人从来都只通一个“直”字的人,是耗费了多少的心念,自我厌弃多少次才会最终出现在此地,用这样一个百绕千弯的方式只为了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理由。
当他见到这人出现在宣州城之时,他逼迫自己去想他或许只是不甘心想要亲眼见到他成亲而已。
他或许存过这人有可能前来他婚礼捣蛋的心思,但他绝没有想过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捣蛋。
这个人……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总是要比他以为的还要付出更多。
这个人……
恍惚之间耳听不知是谁大声喝道:“你这魔头,蓄意前来破坏盟主婚事究竟所谋为何?同为男子说什么媒妁之言,简直荒谬之极!我看你就是想要坏了盟主的名声!”
卫飞卿忽然又回过神来,见段须眉面色不变,仍是带着那一万分的认真目光只注视着自己,口中道:“我可是在坏你的名声?”
揉了揉额角,卫飞卿叹了口气:“若所言属实,自不存在坏了名声一说。”
“没错。”段须眉注视着他淡淡道,“我心悦卫飞卿,想要与卫飞卿成亲,这原就属实的媒妁之言自然有效,卫飞卿自然就不能跟我以外的任何人成亲,这有什么好荒谬的。”
他声音一点也不大,既没有运上十成的立地成魔,更没有习过佛家如雷贯耳的狮子吼。
他依然用他那说“今天天气不错”的不咸不淡的语声来说他“心悦卫飞卿”,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他认为根本没有必要提及此时不过因为众人太鲁钝他才不得不多说这么一句的事。
可是卫飞卿却觉得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他知道,与他亲耳听到毕竟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他不知道被人当着全天下人面诉说倾慕之情竟是这样的事。
不……在三个月之前他堪堪被一个在他内心里地位不亚于段须眉的人当着全天下人面诉说了倾慕之情,是以他以为他完全了解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是以他才知道……被自己倾心恋慕之人当着全天下之人的面平平淡淡诉说衷情,原来是这样一件……惊心动魄的浪漫之事。
他在片刻之前还以为自己会处之寻常、在这刻却明白到自己因为这句话愿意为这个人放弃一切的事。
他在无知无觉间往前行了一步,却被一股力给猛然拽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