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丢儿本性泼辣,如何肯吃这个亏,自床上一跃而起,伸手便向夏恭言脸上抓去,嘴里嚎着:“夏恭言,你这个狠心鬼!我嫁到你家这些年,替你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好饭没吃过一口,好布没穿过一丝儿。你今儿为了个被休回来的妹子,就要撵我走?!我跟你拼了!”
夏恭言猝不及防,脸上被这婆娘抓了几道,当即大怒,将她狠命一掷,丢在床上,将个枕头压在她头上,没头没脑的打起来。王丢儿尖声嚎叫,还手撕扯,登时就把丈夫的衣服扯得稀烂。
夫妻两个打的天昏地暗,王丢儿嘴里又骂又哭,哔哔啵啵的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言辞。夏恭言眼看压服不了媳妇,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谁叫你是个下不出蛋的鸡,才叫我爹生出这过继的念头来!你若能生,哪里还有这事?你在这里放刁罢,我走开,明儿我就叫媒人来与我买妾!”言罢,他丢下这里,大步向外去了。
落下王丢儿,独个儿一人坐在床畔,抽抽噎噎,哭骂了整一个时辰。
丫头金锁在外头,见里面没了动静,方才试探着进来。进门就见自家奶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坐在床畔,又哭又骂,狼狈不堪。当即大吃了一惊,上前问道:“奶奶这是怎么着?我才见大少爷怒冲冲出去了,身上衣衫也扯烂了。奶奶同少爷打架来着?奶奶同少爷做了这几年的夫妻,虽有拌嘴的时候,再不曾见过这个样子,这是怎么着了?”
王丢儿见贴身丫头进来,更觉委屈难耐,一行哭一行骂一行讲,将事情始末说了个大概,又骂道:“你看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不起他哪些儿?今儿就为了个浪货来打我!”
这金锁是王丢儿在娘家时使的丫头,亦是自幼随在王丢儿身畔服侍,秉性聪明,颇有心计。王丢儿将她充作个心腹臂膀,日常大小事,无不与她商议。
金锁听了王氏的言辞,眼珠一转,向她笑道:“奶奶这是性急了,姑娘才回来,老爷少爷正心疼着呢。奶奶这般撞上去,自然是不成的。奶奶也不用急,这世上就没有不嫁人的女人,姑娘断然不会长久留在家里。时日长了,别说奶奶,就是老爷也不依的。奶奶且耐心待上一段日子,等这事冷上一冷,再替姑娘寻上一门亲事,将她嫁出去不就完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奶奶就同少爷这样撕闹。人家不疼不痒,倒坏了自家夫妻情分,当真是不值。”
王丢儿听这话倒也有理,渐渐收了眼泪,撇嘴说道:“嫁出去,说的轻巧。不说她是私通被撵出来的,那名声早臭了,就是她肚子里拖着一个,谁肯要呢!”金锁微笑道:“姑娘模样好,我听闻她回来时,带了好几口箱子的财物,手里很有一份钱,这般是不愁嫁的。若是顾忌她肚子,她怀上才几个月,这妇人滑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她没了那孩子,说亲还不容易?”
王丢儿听出她这话中之意,微微一怔,犹疑道:“这……”金锁浅笑道:“奶奶,不下死功夫,难求万两金。你狠不下来,就只好听凭姑娘把那孩子生下来了。”王丢儿咬了咬牙,说道:“这也罢了,只是她再嫁一遭,免不得再赔一次妆奁,届时还是花销家里的银子。算起来只是倒霉,她好好的将军夫人,怎么就叫撵了回来?”
金锁笑道:“奶奶糊涂了,姑娘手里自有钱,又是被休回来的。她再出门时,哪还有脸面叫娘家再赔一次的?这却是小事,倒是有一件。这姑娘是回了娘家才诊出来的身孕,那陆家想必还不知情呢?”王丢儿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笑骂道:“小蹄子,就你鬼主意多。行了,我都知道啦。时候不早了,快打水我洗,明儿起来再做计较。”金锁见窝盘住了自家主子,连忙走去舀水,服侍王丢儿梳洗。夏恭言因气盛,走到书房里歇宿,没回来。这主仆两个自关了门睡觉,一宿晚景题过。
隔日清晨,夏家才开了大门,王丢儿正在屋里坐着梳头,外头就有人来报道:“奶奶,间壁沈家老太太过来了,奶奶快出去迎迎罢!”王丢儿听见这话,知道是沈长予之母前来。因她惦记着自家妹妹的亲事,另存着一段心思,慌忙丢下梳头家伙,趔趄着就要往外走。
金锁连忙拉着她,说道:“奶奶这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衣裳也没穿,倒怎么见客?还是先打发个人在花厅陪着,奶奶收拾齐整了再过去。”王丢儿这方醒悟,说道:“我却忘了。”连忙打发了两个婆子请那沈氏到花厅坐着,上好茶款待。她又坐回妆台前,一面梳头,一面喃喃自语道:“不知这沈老太太今儿过来做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