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余岸此举,无异于加速了奴隶买卖的消费速度,甚至促进了这行当的繁荣。他买得越多,奴隶就越多,像南九这样的人,也就越多。”鱼非池咬着芋圆说话,都掩不住她语气中的漠然:“使其变成地狱的,正是使其变成天堂的努力。”
使其变成地狱的,正是使其变成天堂的努力。
以善之名,得恶之果,你难说此举是不是善行,行此举的人又是不是好人。
最可怕不是恶,是不知其行为恶,误以为善。
“按说,南燕国也不尽是蠢人,早应该有人看出这个问题来了才是,却无人提出异议,也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石凤岐笑声道。
鱼非池不想以她的小人之心度余岸君子之腹,所以不太想去揣测一番余岸在这解救奴隶的伟大事业中是否别有用心,免得还要被扣上一顶恶毒的帽子。
她宁可这样自在地吃着芋圆。
芋圆难以下咽。
她在路当中,四周来来往往地都是各色漂亮的油纸伞,大家低语小声地交谈,在街上交织着一片窃语声,落在头顶油伞上的雨水咚咚地闷响,并不清脆,像是一下一下捶打着鱼非池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她的脸在油纸伞下呈着淡淡的暖色,与她平静甚至微寒的双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动声色间,石凤岐上前一步,将鱼非池挡在身后的地方,看着对面一个站有一会儿的人:“余公子。”
“多年不见了,不知石公子可还记得我?”余岸笑容清润,在雨水中显得出尘高洁的样子。
那身玉色的衣服虽极为合身,但离得近了再看,才发现已很是陈旧,像是穿了许多年一般,倒是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光泽很亮,看着是常年盘过的。
“当然记得,余家的人,我岂敢忘?”石凤岐眼中悄然攀上危险的神色。
“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曾想今日还能见到石公子,也是缘份,更听闻今日石公子重金买下了一尊观音像,想来石公子也是信佛之人,必心怀慈悲,所以才出资拯救奴隶。”余岸神色极为谦卑,笑容也很是亲和,鱼非池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余公子何事?”石凤岐不与他绕圈子,直接问道。
“在下很是佩服鱼姑娘将南九一个奴隶当家人看待的胸襟与仁善,世间像鱼姑娘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故而想请鱼姑娘赴今晚答谢宴,却不知鱼姑娘为何拒绝,特来问一问。”余岸看向石凤岐身后的鱼非池。
鱼非池走上前与石凤岐并肩:“没兴趣。”
难有什么人一上来就能习惯鱼非池这般耿直的性子,回绝人时半点婉转也没有,简单粗暴得很,所以余岸也是愣了一愣,但很快恢复常态,笑道:“原来鱼姑娘是看淡名利,不图声望之人,倒是在下唐突了姑娘。”
这马屁拍得,简直让人连句狠话都不好意思说。
不过鱼非池嘛,向来也是个不怎么按常理出牌的人,她坦荡荡地说:“是的,我做好事从不留名,还请余大善人不必惦记。”
余大善人忍不住轻笑,笑声道:“鱼姑娘好生风趣。”
“余公子若没什么事,就请先回吧。”石凤岐越看他越不顺眼,他看任何一个出现在鱼非池身边不怀好意的男人都不顺眼,所以果断地下了逐客令。
余岸也不再多做多话,客套两句后,就转身走入雨幕中。
路上有人认出他,对他点头拱手道好,看来长宁城中的百姓对这位余大善人都很是尊敬,几近崇拜。
鱼非池看着余岸谦谦有礼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看他总有些熟悉的感觉了。
他太像音弥生了。
像音弥生身上那种温和无争的气质,如果不是他时常微笑,不是他比音弥生多了些仁爱之心,多了些常人该有的情绪,他简直是音弥生的翻版。
如果南燕没有音弥生,“玉人”称号,该是这余岸的。
这样一对比,他似乎比音弥生更有人情味,不似音弥生那般总是疏离无情的样子,对谁都无几分感情。
“你跟他还有过什么往事?”鱼非池看着他背影问道,听刚才他们说话,余岸与石凤岐早些年间是相熟的。
石凤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儿:“有那么段过往,但是不太美好。”
“你跟谁的过往美好了?”鱼非池白他一眼。
“跟你啊。”
“滚!”
“我来跟你说一说我跟余岸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