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继续从井径行至九原,而后由直道回往咸阳,令人以为朕是在视察直道。此全程大致需耗时一个月,期间朕定是已在半路薨世。而朕突然薨世在外,唯恐皇嗣们和各地皆会乘机生乱,故而此事定要严密死守,暂不发丧,务必将朕的死讯保留到返回咸阳之后。”
“密不发丧?”
赵高更为惊诧。
“这一路甚为漫长,陛下随行车马众多,想要做到从头保密至尾,着实是不易。何况如今正值夏日,再过些时日更是恰逢伏天,天气炎热,陛下的……”
他突的一滞,小心的瞥了一眼赵政的脸色,又讪然道:
“陛下的遗体……如何保存?……”
赵政面色未动,语气亦是平静如常,就仿佛他所议的是别人的身后之事,而非自己。
“目前知情的宫人内侍仅有四人,都是朕认为可信之人。到时可令这几人继续侍奉于辇前,按时备好膳食;令李斯一如寻常定时前来奏事;凡需拟旨落印之时,你代朕办理便是。如此,众人便不会对朕的生死生疑。至于存放尸身……”
他略作思忖,淡眸又道:
“辒车密闭又通风,可将木棺放置其中。若朕早死,尸身存得太久,因酷暑而腐臭,便取具有腥臭之气的腌鱼同放于车中,以掩盖尸臭。”
闻言,赵高身心剧撼,大睁着双眼久久没有缓神。
他当真没有听错?
堂堂大秦始皇帝,平天下治海内,威武卓绝前无古人,最终竟然落得尸身要与鱼骨同臭……?
他猛然抬头,竟是禁不住迈前了半步,失了为臣之礼焦灼急问:
“陛下不是说过,陛下为梁儿姑娘可舍大秦社稷。既然梁儿姑娘已经走了,陛下又为何要为了稳住天下不乱而如此……如此……”
他双目渐红,只觉甚为替陛下心痛,最后那句“如此虐得自己不得好死”他是如何也难以说出。
赵政许是立得久了,面上略显疲色,似是轻叹了一声,淡淡说道:
“梁儿跟随朕多年,在很多歹人眼中她太过招摇。往后大秦如何,朕着实无力再管,可在确保梁儿得以安身之前,大秦绝不能乱。否则朕担心会有不轨之人趁乱劫之,徒生变故。你派人去暗中护着,一个月……想来梁儿和扶苏应该可以隐得差不多了……”
……
自这一日起,赵高的余生便再也没有睡得一个好觉。
每每闭眼,他脑中浮现出的都是陛下在最后的时日说出的那些话。
每一字,每一句,全都完全超越了他的见识和理解。
从此,他也便再不敢妄想能触及那角莹白,因为……他配不起……
天下间,除了那名为赵政的帝王,已然再无人能配得起那个遗落凡间的雪衣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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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无边,星空浩渺。
一艘巨船上,一个全身湛蓝、仙姿奕奕的男子立在船头,面向西方负手望天。
“大秦要亡了……”
他双眸微眯,突发感慨。
他身后的随侍之人大惊。
“先生何出此言?”
“因为……她走了……”
“谁?”
那人不解。
他却没有再答,只一笑,淡若清风。
彼时琅琊台的一幕仿佛忽然近在眼前。
那时的他如现在同样一袭湛蓝,对着面前提着食盒的白裙少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天有神女降于王侧。留,则国兴;去,则国亡。”
……
想到这,他面上又现出一丝落寞。
那模样好看的糕点,他是真的无缘吃到了……
“传令下去,一直向东,若遇岛屿……登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