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二人发去赏格赐金,是日还约上为他总领后勤的右丞相窦融,去灵璧附近看一看楚汉古战场遗址。
一君一臣在亲随保护下,跃马于睢水之侧,按照当地向导的说法,这附近有一处低洼的沼泽,便是楚汉灵璧之战的地点。
当时刘邦带着五十六万联军,在彭城被项羽打得大败,汉军南逃至灵璧,为楚军追上半渡而击,死者十余万,致使睢水为之不流。
如今满河的壮观尸山虽然看不到了,但马儿在水畔刨土时,时不时就能踢到几根死人骨头,巡逻的士卒,也经常能拾取到式样古朴、锈迹斑斑的戈头矛尖。
冬日的大河颇有些萧瑟,抵达古战场附近后,第五伦与窦融驻马,他挥鞭指着周边道:“当年予再扬子云门下为弟子,借读《太史公书》,看到汉高本纪时,有一事颇为不解。”
“彭城之战,汉军自西而来,为何战败后避楚军锋芒,却偏往南跑?”
窦融连忙应道:“臣也迷惑。”皇帝对某件事表示不解时,千万别赶着当大聪明,你也得装装傻。
除非……皇帝非要逼问。
果然,第五伦笑道:“那周公今日可知缘由了?”
窦融应诺:“知矣,陛下令人绘制关东山川地图,但见从梁地到彭城,若走东西直线,会被芒砀山阻隔。最方便的路,还是先沿睢水抵达灵璧,再往北直扑彭城之郊。”
他指着卫士背后的角弓做比喻:“若将睢阳和彭城连成一条直线,是为弓弦,那陛下的进军路线,恰如弯曲的弓身。”
末了窦融又立刻道:“然孟子曾言,山坡间的小径,常会被茅草堵塞,得有人持刀斧再走,才能重新劈斩出一条路。陛下便是为臣劈开茅塞之人啊!”
第五伦摇头:“非也,为吾等顿开茅塞者,应是两百年前初走此路的刘邦。”
“正因为灵璧是进攻彭城必经之地,也最方便转运兵粮,刘邦最初袭击彭城大胜,收得家眷后,便与粮秣一同放在灵璧,这才有了后来轻车逃命时,几次将汉惠帝及鲁元公主踹下车之事。”
第五伦乐呵呵地提起老刘家的窝囊事,旋即收敛笑容道:“但亦足见灵璧之重。此地西翼梁、宋,北控邳、徐,东限淮、泗,实乃舟车要会,战守所资也。”
“既然海岱、鲁地已无后患,予不日将带十万大军进攻彭城,与耿伯昭汇合,右丞相则在后替予守好灵璧,不容有失。”
窦融应诺,类似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老窦融虽然许多年没冲锋陷阵了,但守后路却颇为稳当。
然而纵然稳如窦融,听到第五伦只肯给他留一万人时,也颇为惊愕,连忙请命道:“陛下,既然灵璧为我粮秣舟车集中之处,理当多留人马守备,至少也得有两万方可无虞,如今兵少人寡,若刘秀冒险渡淮来袭……”
“灵璧只放一万兵卒,绝不多留,淮水以北各县乡皆已望风降魏,期间三四百里旱地,水流也是自西北往东南流,吴军又无骑兵,舟船则逆行,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第五伦却固执己见,哪怕回到灵璧大本营,任凭其他谋臣、将校怎么苦劝,说轻视粮仓守备是兵家大忌,他都执意如此。
“优势在我,无妨。”
只在下达完调兵遣将的命令后,第五伦才让忧心忡忡窦融留下,对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才让窦周公茅塞顿开:
“周公勿虑,此诱敌之计也。”
“予不怕吴军奇袭灵璧,此乃彼辈扭转战局唯一办法。”
“怕的,是守卒太多,刘秀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