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屏退了所有的宫人,静静躺在床上,等着夜晚的到来。
天色越来越黑,黑暗像是床厚重的棉被,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刘凌闭着眼睛,脑子里各种纷纷乱乱的想法在不停的浮现,又被自己被迫着放空出脑外。
蓦地,刘凌突然睁开了眼睛。
“素华,是你来了吗?”
“……殿下总是这么敏锐。”素华的声音悠悠地从房梁上传出,随着她的声音,一道灰色的人影像是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床前。
“怎么,殿下是想好了,想让我送你去冷宫吗?”
“不是。”
刘凌坐起身。
“相反,我正要让你转告父皇,我是不会去冷宫找赵太妃要什么《起居录》的。”
“哦?殿下不会是一时意气吧?我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知道陛下对《起居录》有多么重视,如果您拿来《起居录》,陛下是一定会给您储君之位的。”素华的声音里带着错愕。
“您从冷宫里出来,如此勤奋勉励,难道不是为了那个位子吗?”
“诚然,如果我要那个位子,我当然可以去冷宫里偷、骗、抢,想法子谋取太妃们的信任,徐徐图之,我最后一定会成功,因为她们都是善良又真诚的人。然而如果我靠这样的手段得到了储位,我真的就能做的稳吗?如果那样的话,我和皇祖父又有什么区别?”
刘凌冷声开口:“我从来就不是为了那个位子而努力的,我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而努力的。”
“冷宫里那些太妃做错了什么事呢?想要活下去,想要过上有尊严的日子,是一种罪过吗?她们已经在冷宫里住了半生,即使我能得到那个位子,等她们迎来希望时,都已经老了……”
刘凌望着少司命:“我听说,高祖创立《九歌》的时候,那些奇人异士是抱着希望和这国家最有能力的人一起,让代国越来越好的信念,才放弃自由进入宫中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代国真的变的更好了吗?《九歌》又做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刘凌摇头。
“我虽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但我知道,这和沈国公与高祖一起携手赢得丹青子的尊重、景帝常常微服在臣子家住宿、恵帝变卖宫中珍藏用内库赏赐清廉官员的过去完全不同。从我听政以来,官员相互倾轧打压,吏治臃肿混乱,百姓之声无法传达天听……”
“这难道是百姓的过错吗?又或者是大臣的过错?我认为不是,而是人心变了。正因为父皇心中存有疑虑,所以不再相信臣属,也不愿交心而出,最终只会越走越远。”
刘凌深吸了口气。
“我不认为父皇错了,也不认为我是对的,但我只能坚持做我觉得对的事。冷宫里的太妃们认为自己手握《起居录》才能活下去,我不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将她们视作性命的东西夺去。我是她们养大的,她们都是我的皇祖母,这种事情,我做不出。”
“殿下的想法……很有意思。”
素华的语气没有变化。
“不过殿下说这么多,我有点记不住呢。”
“如果记不住,就这样去跟父皇说吧。”
刘凌挺直了脊梁,用锐利的眼神望向素华:“我原本是可以去向冷宫的太妃们说明此事,伪造一个假的《起居录》给父皇,也许这不容易,但比起从太妃们那里拿走《起居录》,用她们的性命作为赌注换取储位,这样在良心上更安稳一点,也更容易一些。”
“但就如我不愿意欺骗太妃们一般,我也不愿意欺骗父皇,所以我选择诚实以告。”
他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因为这个我继续被丢到冷宫里去,那我就只好去跟太妃们做伴了。我相信她们不会多了我这个吃闲饭的,至少我还有把力气能种菜……”
素华噗嗤地笑了。
“看样殿下会的东西很多。”
“为了活下去而已。”刘凌抿了抿唇。“更何况,我认为以父皇对代国的贡献,原本就不必担心什么《起居录》。百姓和大臣需要的,是一位为国尽心尽力,爱民如子的皇帝。父皇亲政以来,从未缺过早朝,赈灾救济,绝不犹豫,也许有方党之流玩弄权术之人,但也有更多是愿意为国效死的忠臣义士,像是父皇这样的皇帝,为何还需要什么来证明自己?”
他看着素华复杂的表情,继续说道:“父皇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高祖希望代国强大而富庶的信念,已经融于了父皇的血脉之中,就算其他地方有所诟病,难道就能掩盖住这最大的证据吗?”
“你这样说,很冒险。”素华叹了口气,“陛下会以为你知道他担心什么了。”
“即使我不知道,从父皇对《起居录》的在意上,也能猜出什么。还有为什么《东皇太一》那张图一出,父皇就突然对我温和起来……”
刘凌对着素华躬了躬身。
“希望少司命能为我转告。”
“你不后悔?”
素华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萧太妃对我说过,不能既配不上你的野心,又辜负了自己曾受过的苦……”
刘凌苦笑。
“但我觉得,就算是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又辜负了自己曾受过的苦,也不能做出违背自己信念的事情。如果那样的话,人就成了被野心和权欲折磨的怪物,变成可以将别人当做棋子随意牺牲的不仁之人。”
“我明白了。”
素华叹了一口长气,也不知道是在叹什么。
“我会转告的。”
“谢过少司命!”
刘凌露出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面对两难的选择。
因为他已经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于未来?
但凭天命吧!
素华似乎心神很乱,以至于跳上屋梁的时候还能看到清晰的影子,但无论是刘凌还是素华,都已经顾不得这些细节了。
戒备森严的静谧宫廷里,一道灰色的影子在跳跃闪烁,快的仿佛像是宫廊的倒影,又像是无声的幽魂。
夜风中,传来细不可闻的喟叹。
“那小子,也许可为太一吧……”
***
紫宸殿。
“他这么说?”
刘未停下手中的奏折,微微一怔。
“是的。”
素华叹了口气。
“……还是个孩子啊。”
“朕还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想法都不会这么幼稚。一旦有了机会,拼尽全力也要抓在手中,努力往上攀登,才是好男儿该做的事情。”刘未冷笑,“不愿意欺骗朕,也不愿意欺骗太妃们……”
“嘿嘿,还真是幼稚。”
“我觉得,三殿下的性格很像陛下。虽然他和您表现的不太一样,但你们都是同样固执的人……”素华犹豫了一会让,继续说道:“所以,既然三殿下这么说了,恐怕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什么野心。也许,他之所以一步步向前,只是因为背负着冷宫里那些女人的期待而已,就如同当年的您……”
‘……如同当年的您,为了让太后和后宫的女人们过得有尊严而努力的您。’
素华心中不无感慨。
“没有什么当年的朕。”刘未打断了素华的话,“从薛家和萧家选择了其他路开始,朕就没有了什么选择。要么死,要么活。”
“治理国家如果只靠仁善和理想,那不过是空谈罢了。何谓牺牲?为了代国的稳定,为了不陷入灭国亡族之恨,就算让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如何为帝?”
刘未站起身,在素华的伺候下披上衣袍,笑的张狂。
“他不想要那个位置就不要?他不愿意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那朕就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牺牲!”
“陛下早有决断?”
“一开始,老三本就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刘未嘴角带着笑意。
“他说的没错,朕本就不需要什么《起居录》,因为朕已经有了掌握代国的实力和忠于自己的臣子,所以朕一直想要销毁掉《起居录》,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将来可能坐不稳那位子的不肖后人……”
素华一惊。
“朕能保证自己是个能够掌控朝政的皇帝,但朕不能保证朕的儿子、朕的孙子不是这样的人。朕能在朝政崩溃之前解决掉吏治混乱的问题,但朕不能保证子孙后代也能。如果有一点把柄落在了有心人的手上,原本就已经危机暗藏的国家只会雪上加霜,朕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解决掉整个隐患,又以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刘未心中早已经被这些重担压得不堪重负,而今夜,终于说了出来。
“老三以为朕是为了自己让他去拿《起居录》,但他错了,朕是为了江山的稳定、为了他日后不会后悔,才去为之。但他既然不懂……”
他笑的无奈。
“罢了,他也该学着了解帝王的霸道了。他难道以为冷宫里那些太妃教的家家酒一样的东西是王道吗?从明日开始,恢复听政吧。”
“可是陛下,贵妃还没有……”
“正是因为还没过头七,所以才要让他们接着上朝。如果朕多日不上朝,他们只会以为朕为了个女人连朝政都不管了。朕封了乐隐殿,方孝庭他们迟早要动作的,朕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刘未说完,看向素华。
“素华,你是少司命,职责应当是保护皇子,但朕从小被你保护,朕成年后,也从未让你保护过谁……”
素华低了低头。
“陛下这么做,一定是有陛下的用意。”
“从今日起,你们便去保护老三吧。”
刘未说完这句话,便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去继续批阅奏折了,就像是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之语。
但素华不可能将它当做随口之语。
这位少司命之首足足站了半刻的时间,在确定刘未绝不是一时冲动之后,方才躬身领命。
“少司命,接旨。”
既然已经被指定保护皇子,她便要立刻出去安排,在昏暗的夜色中,素华的身影化作一道跳跃的音符,欢快地投入了夜色。
这才是少司命该做的事!
是刻入他们宿命中的职责!
刘未批阅奏折时,一向不喜欢别人伺候,即使是最近皇帝身边最红的薛舍人也不能入内。
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位平日冷酷无情的帝王,居然会在素华离开后按着奏折,嘴角露出足以称之为“傻笑”的笑容。
“希望代国强大富庶的信念,就是高祖血脉的最好证明吗?呵呵……这小子真敢讲……呵呵……”
他是刘未。
刘未之子,刘甘之孙,高祖刘志的血脉。
毋庸置疑!
***
“你说什么?二皇子没有回乐隐殿?不是安排了人去求救吗?!”
吕鹏程站在宣政殿外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似和其他大臣一般在等候上朝,其实是在和身旁等候宣布上朝的赞者说着话。
他必须时刻警觉周围有没有人注意,还要做出一副只是闲聊的样子,神经已经崩的死紧。
但崩的更紧的,是他已经快要发泄出来的怒火。
“正如您所料,朱衣招供之后,绿翠就受了牵连,但没想到青鸾也不干净。陛下动了乐隐殿,我等立刻按您的吩咐派了人,可是听说二殿下被三殿下拉住了,没有去成。”
那赞者用轻松的表情说着一点都不轻松的内容。
“究竟是什么情况?”
吕鹏程咬牙。
只要老二去找皇帝争执,必定会引起皇帝的震怒,至少短期内,他是不会考虑立老二为储的事情。
他辛辛苦苦在为刘凌谋划,结果却被刘凌搅了局?!
“似是什么腰牌被借走了,三殿下又劝说二皇子也许陛下是在保护方淑妃。二殿下当时很生气,但应该是听了劝,一天都没出屋子,也没人让去打探消息。”
“二殿下腰牌被借走了?谁借走的?”
“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应该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借去请太医的。”
吕鹏程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
“他接二连三受了打击,又熬夜守灵,应该是身体不适又逞强不愿请太医。唔,这倒是个好机会……”
他压低了声音,对赞者低声吩咐了什么。
那赞者连连点头,满脸敬畏。
“吕寺卿,站在那里干嘛?也不怕被露水打湿了衣服!”
宣政殿下来的大臣越来越多,有人见吕鹏程站在角落里吹风,自顾自地打起了招呼。
“尽快去办!”
吕鹏程丢下这句话,堆起满面笑容,走了出去。
“昨夜睡得太晚,早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在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让江大人见笑了……”
“哟,瞧你这神色确实不太好啊,怎么,大长公主又和你吵架了?”
“呵呵,是吕某做的不好……”
“算了吧,你是公认的好脾气。说起来,你也是不容易……”
皇帝已经罢朝两天,这在刘未亲政之后是很少发生的事情,让大臣们在感慨袁贵妃确实得宠的同时,也由衷嗟叹大皇子刘恒的命运。
遇到这么件事,想要再找个好亲事就难了。更何况在礼法上,除非立刻娶妻,否则至少要守孝一阵子。
就在大臣们的议论纷纷中,二皇子和三皇子领着庄扬波和戴良,从东宫的方向而来,径直到了宣政殿的门外。
两个皇子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一到殿下就站定不语。三殿下起先还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找什么人,二皇子却是两眼放空,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柱子。
没一会儿,吏部尚书方孝庭来了,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上前直接拉走了二皇子,到了一旁去商议什么事情。
此时宫中的消息还没传到外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乐隐殿出了事。但作为经营几朝的元老,方孝庭不可能不清楚女儿宫里发生的事情,急忙忙拉走了二皇子,说明已经到了慌乱的地步。
宫内宫外,原本就有很大的区别,一道宫墙,任凭你手眼通天,该不明白的事,怎么你也不会明白。
方孝庭现在就是如此。
“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朱衣刺杀贵妃,怎么和你母妃扯上关系了?”方孝庭压低着声音询问自己的曾外孙。
刘祁原本已经乱了分寸,失魂落魄一般,但他被老三一阵劝告,脑袋也渐渐清醒过来,所以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但除了保持冷静,他什么也做不了。
“说是绿翠和青鸾曾和朱衣有过接触。母妃没事,只是乐隐殿不许人进出了,连我都不可以。”刘祁态度低沉地说道:“昨天有个小宦官自称是乐隐殿的人来求救……”
“不要理他!”
方孝庭紧张地开口:“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什么都不要做!”
“是。可是阿公,我母妃那……”
“陛下一向多疑,老臣没在乐隐殿放任何自己的人手,所以当年那些宫人,都是层层选拔进入各殿的,具体什么情形,现在老臣也不得而知……”
方孝庭搓动了下手指,继续说道:“殿下这个时候最好和三殿下同进同出,不要单独做什么,以免被人抓了把柄。横竖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总会水落石出!”
听到曾外祖父的解释,刘祁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有些惊讶地开口:“真不是您做的?”
“老臣没有动过手。”
他摇了摇头。
方孝庭不屑多做解释,但刘祁明白,以这位曾外祖父的性格,他说此时没有他做过的动作,那就一定没有人敢冒他的名义去做什么。
如果这么点掌控力都没有,那他也不是方半朝了。
听到方孝庭肯定的回答,无疑对刘祁是最大的安慰。他最担心的事,就是在袁贵妃遇刺这件事中方家插了手,如果是这样,祸及乐隐殿他也无计可施。
事实上,昨天一夜,刘祁都在想如果这是方家做的,他们也一定是为了自己能够顺利登上那个位置而这么做。
可是他们在没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和想法的时候就贸然这样做,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危险。
方家如今和庄家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大理寺和刑部不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无论哪边出事,亦或者两败俱伤,对他来说都如同自断一臂。
偏偏方党和帝党这边水火不容,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这样的未来,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刘祁只是想让这件事来的更晚一点,就发生了袁贵妃被刺之事。
方孝庭何其老辣,见刘祁松了一口气,立刻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他心中有些不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像是拂去他身上的尘土一般拍了拍他的衣衫,和蔼地说着:“您母亲是臣嫡亲的孙女,您又是一直受臣照顾的曾外孙,老臣虽然在政事上和陛下不肯相让,但从不会将手伸到后宫,因为朝臣干涉后宫之事是陛下的逆鳞。否则当年袁贵妃入宫,老臣若想要对她下手,早也就下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见刘祁露出羞惭的表情,继续趁热打铁。
“殿下这次的应对很好,老臣甚是欣慰,宫中如龙潭虎穴,殿下应当加倍小心。”
方孝庭又仔细问过了给他传消息的宫人模样,什么身份,这才送他到了宣政殿外,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官僚圈中。
“方尚书,怎么样?”
几位大臣担忧地询问。
方孝庭摇了摇头。
“听起来朱衣的事像是意外,可陛下如此反应,实在让人不安呐。”
“这就奇怪了,宫中就三位皇子,袁贵妃是大皇子养母,他自然不会自毁城墙,您又没有出手,总不是那个一直幽居在冷宫里的三殿下吧……”
那大臣回头看了眼酷似高祖的刘凌,无法想象地连连摇头。
“不可能,他才出冷宫多久?要有那样的本事,早就离开冷宫了,何必受那么多年的蹉跎!”
“老夫也不认为会是三皇子。”
方孝庭捻了捻胡须。
“宫中若是还有其他势力,不知是福是祸。现在的水,够混的了。”
“其实这也是个机会,只要二皇子抓准了……”
“一派胡言!你这是找上去送死!最近都给老夫夹着尾巴做人!”方孝庭横眉怒目,“结果如何,就看今日殿下上朝要做什么决定了!”
“是……”
“是……”
一干大臣纷纷躬身示弱。
回到了宣政殿外的刘祁明显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轻松的表情溢于言表,让刘凌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看样子二哥解决了一些困惑?”
“是!”
刘祁笑着回答。
“还要多谢昨日三弟提点。”
“没什么,二哥本就冷静,只是一时乱了方寸罢了。啊,大哥来了!”
刘凌偏头看去,见一身朝服的刘恒被父皇身边的宫人引着入了殿下,在他们不远处站好,忍不住一怔。
他没带魏坤。
发生了什么事?
“看样子,魏坤吃力不讨好了呢。”
刘祁有些为魏坤不值。
“他没来,我的宫牌找谁讨去?对了,老三你的宫牌那燕六还回来了吗?”
“也没有,不过我想……”
“陛下到!百官入殿参拜!”
赞者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纷纷,刘凌也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话。跟着其他大臣入殿参拜高祖的画像,然后在熟悉的位置上,上朝听政。
入了殿,就由不得刘恒离他们远远的了,只见他两眼充满血丝,眼下俱是黑青之色,连气色都是惨白。
拜高祖和父皇的时候,刘恒甚至摇了摇身子差点栽倒,全靠刘凌眼疾手快伸手搀扶,才不至于让他出丑。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不少有心人的眼里,心中对大皇子的同情之心更甚,对于及时伸出援手的刘凌,也有了不少好印象。
可惜接下来的一幕,还是让许多大臣皱起了眉头。
刘恒甩开了刘凌的手臂,回身瞪了他一眼,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殿下听政。
刘祁在一旁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眼神里全是“我说过叫你不要管闲事”的表情,刘凌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分地在三人最末站好。
三兄弟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几乎是一目了然。
刘凌收回手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叹气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刚刚借搀扶的机会,摸了下刘恒的脉相。
这已经不是郁结于心了,而是神思不附,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问题。
但他学医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让大哥去找什么太医,如果他对他说“大哥,你好像有病”的话……
他真怕大哥会暴起杀人。
刘凌甩了甩脑袋,将自己繁杂的思绪抛出脑后,用余光打量着父皇的神色。
他昨日说了那种话,以父皇的性格,一定会不以为然。
他但求问心无愧,可没有人愿意在努力后却被放弃,所以,他心中还是怀抱着一丝期望,希望能从父皇的神色中找到答案。
然而刘未一旦坐上那个御座,就坚如铁石一般,没有人能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想法,很多人甚至连直视的胆量都没有。
刘凌的眼神只是从刘未的脸上扫过,就已经被他无情的目光惊得一凛,连忙低下头去。
刘凌低下头去的时候,刘未满意地笑了笑。
“小子,和朕耍心眼?”他心情大好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还嫩了点!”
见到皇帝似乎脸上有了些笑意,原本已经几天没有上朝,又怕皇帝死了贵妃后正等着找人泄愤的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难怪说男人三大幸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看来连皇帝都不能幸免。升官发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幸事,但死了个嫔妃,却还没有到如丧考妣的地步。
刘未见许多大臣就因为自己晃了下神便露出侥幸之色,连忙肃容端坐,示意两位宰相主持早朝。
他前几日才犯过头风,又在昨夜赶完了几天积攒的奏折,其实已经很是疲惫。但在疲惫之外,刘未又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激动着,这使得他的精神陷入了亢奋之中。
大臣们一边揣测着皇帝的心意,一边上长篇大论的奏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刘未已经不耐烦了地伸出了手,这才立刻刹住。
随着刘未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所有的大臣们都屏住了呼吸。
“朕今日上朝,有一件事要宣布……”
刘未并未站起身,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刘恒、刘祁和刘凌三兄弟亦是如此。
“贵妃遇刺而亡实乃不祥,但朕不想因此耽搁吾儿的亲事。从明日起,由太常寺并宗正寺为大皇子刘恒选定王妃人选,交由朕亲点。此事要尽早,这门婚事,最好在四十九日之内办完。”
刘未一番话,惊得满朝文武人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