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武则天的话有一点冷嗖嗖的,透出一丝盎然怒意。
她的反应不出乎薛绍的预料之外。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自己被属下一句话呛死,哪怕那个属下再占道理也会心里恼火!……就算是太平公主说的,公理未必就一定架得过人心!
但是薛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一抗到底、一硬到底,绝对没有了别的退路。否则,那就是假意秉公,那就是装腔作势巧言令色!
于是他道:“如果天后只是需要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臣宁愿折断自己的翅膀,从此不再飞翔;如果天后欣赏的是博击长空的雄鹰,那臣的确希望我这一对孱弱的翅膀能够早一点长硬!”
武则天一言不发,凤眉龙睛怒盯着薛绍,看似想用眼睛里面喷出的怒火,将薛绍烧成灰烬一般。
“骨骨”一声细响,薛绍知道,一定是武则天的牙齿在咬得响。老太太虽然年近六旬了,可是她的满口牙齿依旧保存得非常完好无一缺失。
御书房里的气氛,瞬间接近凝窒的状态。
薛绍仍像当初那样站着,微微低头的拱着手,不动如松。
武则天瞪了薛绍半晌,看到他完全不为所动,心中的怒火反倒是渐渐的消了下去,到后来却感觉到了一丝惊奇……今日这般景象,换作是别的任何一个别的大臣,恐怕是早就跪下来请罪求饶磕头如捣蒜了;哪怕是裴炎那样的中枢宰相,至少也会急切的开脱解释。可是这个薛绍居然半点慌忙也没有,更没有半点认罪与解释的意思,他难道就不怕本宫一怒之下治了他的罪?他究竟是以何为底气?他真以为自己的翅膀硬了?
心中一动,武则天说道:“薛绍,你是在等着陛下又来替你说项么?”
“臣没有。”薛绍拱手,正色说道,“恰好相反,臣见过天后之后,还得再去陛下那里请罪。”
“为何?”
“就如同,臣在天后面前请罪一样。”薛绍说道,“臣没有罪,但臣有错。”
武则天当然知道薛绍也抓了赵义节,那是皇帝陛下的人。听到薛绍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再次惊奇了……这一回,薛绍居然连陛下的帐也不买了!
武则天不禁冷笑了一声,“薛绍,你还只是区区一介中郎将就敢如此托大,倘若今后做了更大的官,如何了得?”
“回天后,只要臣是在军队里带兵,无论是没有品衔的火长还是统率三军的大总管,臣的行为处事之道必定一如既往,绝无更改!”薛绍答得一板一眼。
“难怪你一进军队,就像是换了个人。”武则天若有所思的说道,“告诉本宫,你为何如此?”
薛绍拱起了手来,认真答道:“天后,军队不同于别的地方,一人为将统率成千上万的人,唯有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方才指挥得当。如果凭借个人好恶与私心私情来决断三军之事,绝对导致赏罚不均、人心离散。就算为将之人再如何英明神武、公正严直,只要他敢用人治来代替法制,哪怕一时之间能够赢得人心处事公断,长久下去这只军队也会变得军纪涣散、离心离德。这样的军队就如同一盘散沙,未战已败!既然二圣与朝廷委我军职,我就必须尽职尽职带好这一只军队。令行禁止、军纪严明是保障军队战斗力的先决条件。如果因为有人说情或是施压我就法外开恩,对我个人而言这其实并非坏事,因为我既能不罪人还能赚取一些人情眷顾。但是对整支军队来说,我却破坏了它的军纪与制度,这不是假公济私的渎职又是什么?——臣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愧对朝廷、愧对二圣!”
“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本宫都明白。”武则天听完之后不动声色,淡淡的道,“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本宫,并没有要求你做非常出格的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律法也不外乎人情——你偏就做不到吗?”
“天后,臣要做到你所说的那样,其实非常的容易!”薛绍说道,“相反,臣要做到你不想看到的那样,才是真的非常之难!”
“!!!”武则天的眼睛赫然一亮——薛绍的这句话让武则天意识到,薛绍的确与众不同。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相反,他非常的懂。但是他更想做一名出色的将军,而不是像大多数官场上的人那样,和光同尘随波逐流!
武则天,沉默了。
于私来说,她当然希望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将领和自己的亲女婿能够乖乖的听自己的话。这恐怕是每一名政治家和每一个丈母娘共有的私心。
但是于公来说,武则天也明白这天底下像薛绍这样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遍视古今官场,九成以上的人都不会冒着得罪上峰的危险去坚守制度、维护公义。
武则天执政大唐近三十年,她眼中走过的文臣武将不知凡己。她知道,和光同尘之辈当中不是没有人才,但这一类人很难成为真正的国之栋梁;后者那样的耿介刚直之士,不见得每一个人都是栋梁之材。但是至少,他们于国于民于社稷于朝廷,大有裨益难得可贵!
武则天,缓缓的坐了下来。
薛绍拱手而立不动如松,心中想道:武则天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唯一女皇,凭的不光是阴谋与运气。更多的,是她真正具备一患儿帝王该有的胸襟与胆略!
小胜靠智,大胜靠德!
“薛绍。”武则天突然唤道,声音沉肃而凝重。
“臣在!”
“去做你,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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