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子,来上门估计悬哦!”
“找人说一下嘛!哎,不晓得老二是要找啥子样的?那么多人来提亲,她就是不答应。”
“她一天忙得很嘛……”
“忙忙忙!忙也是你整出来的!当时我就说喊她不要去选哪个啥子妇女主任,你两爷子非得去,哪个都晓得那个活路不好做,这下子安逸,猫儿抓糍粑——脱不到爪爪了。官不大,天天讨人骂;家里活路都住不完,还东家西家的去抓人家生娃儿,人都遭得罪完了!关键是娃娃心里不好受,这几个月听的难听话胜过了她这十几年,要不,这委屈活路,我们不做了!”
“你少说两句,娃儿还没睡……”
※※※※※※
淑芬躺在床上,盈眶的泪珠顺着耳垂,打湿了枕头。屋顶瓦片上的一只蜘蛛还在不知疲倦地织着网——深秋夜晚的屋里已经透着些许寒意,夏天还猖獗的长脚蚊已经躲得不知去处,所以任凭它那张网多大,估计也不会捕到多少食物。倒是床底下恶心的“小强”们还在窸窸窣窣,那房梁上的“蜘蛛侠”一点儿也不能奈它何。
“可恶的‘偷油婆’!”淑菲一脚踩死一只蟑螂,噘着嘴到灯下写作业去了。
淑芬从床上起来,抹了抹泪水,和淑菲趴在一张桌子上翻阅着早上村委开会汇总的数据——这些数据是杨家湾各组组长报来的二胎、三胎甚至四胎怀孕户。
关于“计划生育”的标语早已刷满了猫儿山和砚台山裸露的岩石,成为一道特有的风景线——“少生优生,幸福一生”,“时代已经不同前,如今女儿赛过男”,“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能顶半边天”……但这些标语似乎并没有取得实质效果——村民们依旧生了一个还要生下一个,尤其是生女娃娃的家庭,非得生一个或者多个“带把儿”的来传宗接代、养老送终……
淑芬的主要工作就是落实“计划生育”政策。与其说杨家湾村的妇女主任是村民们选举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一两个村民“推举”出来的。
因为老妇女主任说不干就不干,村委只好重新选举。召开村民大会选举妇女主任那一天,有选举权的六百多个村民全都集中在了玉皇庙的操场上——他们都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有能耐的女人要来接这个“烂摊子”。
杨泽华拿着高音喇叭宣布:“经过村委会研究,报乡政府批准,妇女主任的候选人一共有八个!分别是李桂花、马德英、杨琼、杨淑芬……”
村支书噼噼啪啪念完一堆名字。选举的方式也很简单,八个名字都被写到了纸牌上,竖在八个木升前。村组长给每个村民发了一颗玉米粒,选谁就投进对应名字面前的木升里头。
也不知那个大嗓门在人群里头吼了一句:“选个铲铲!那八个婆娘有七个都生了两三个娃儿,还有一个婚都没逑结……”
有一个声音应和着:“那就选那个没结婚的嘛,她还有机会只生一个娃儿……”话音一落,还没发完玉米粒的几个村组长手中的玉米被一把夺去,全被丢尽了杨淑芬名字前的木升里,然后一哄而散。村长带着会计,有模有样地唱票、计票——毫无悬念,杨淑芬以压倒性的“优势”当选。
杨淑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半个干部”,除了一个月能从国家手里领到九块八毛钱的工资,她还从乡政府抱回一大堆宣传册。在脸红地看完所有的资料后,淑芬总算对这项“基本国策”有了初步了解。
这个工作,对没结婚的大姑娘实在是难上加难。起初的时候,淑芬十分尴尬地和村委的一大堆老爷们儿讨论“结扎”“安环”这样的计生常识。后来她开始走家串户,苦口婆心地劝导村民去卫生院做手术。可村民们似乎并不买账,根本没把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这边答应去结扎、安环,那边就挑着粪桶去干农活儿去了!到了晚上,灯一关,被窝一蒙,几个月之后,女人的肚子就鼓起来了!
今天上午开完会,她跟着三组的组长去一户怀上四胎的人家劝导,希望她能去卫生院做人工流产。虽然早先三组组长就和他说了这女人不好对付。没想到她还没进了那家的门,腆着大肚子的女主人就站在猪圈旁指着她大骂起来——
“……杨老四要是没落下残疾,你怕是要先抓你老汉儿去结扎哟……你倒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等你嫁了男人,看你那沟子,生一窝都有可能……”
想起这些,淑芬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不干了,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对,明天就去找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