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接,学着二哥拒绝大哥香烟那样摆了摆手。富顺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红着脸把鸡蛋放在桌子上。
富顺又如坐针毡地坐到板凳上,面对这两个客人,他总得找点话题。“你们坐啥子车来的呢?”
“开摩托车,好冷哦!”
“车停哪里哟?我们这是山里头,开不进来呢!”
“街上!顺儿,我晓得你怨恨我,是,我干了些蠢事,房子卖了的钱你得没?”
富顺一听到卖房子,脸上青筋暴起,拳头捏起来又松开。“对,你为啥子把房子都卖了?”
富强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懊悔和不情愿。“我那哈儿也是太听人家话了,人家喊我迁户口我就迁,喊我买房子我就卖了!”
“你回去过烂泥沟吗?”
“回去过!”
“没给爹娘上过坟吧?”
“前几年上,这几年没去。我把他们都供到我家神龛上了!”
“孙家的神龛子?”
刚刚吞进蛋黄的富强被噎得好半天才回过气,瞪着的大眼睛黯淡了下来。“顺儿,你都晓得了?”
“大哥,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富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吼了起来。“富家,你是不是也跟着姓孙了?”
“你这个人,姓孙姓刘又能咋个嘛?我姓刘,大哥也姓刘,你不是也姓刘吗?”弟弟突然发话,为垂头丧气的大哥抱不平。
“不要这么跟你二哥说话!”富强看着富家,有些愤怒了,“你跟着我,现在条件好了,你就忘了你二哥?别看他一身牛粪,那几年你和他一样,在烂泥沟捡狗粪呢!你要不跟着我,你屁都不是!”
富顺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在烂泥沟的那些往事。是啊,身边这个口齿伶俐的弟弟,那时候说话还舌头打卷儿,为了挣点公分,跟着自己满沟里捡狗粪。到了晚上,手脚也不洗,兄弟三个抱一块儿就睡着了!
“顺儿,是,外头人都叫我孙富强,我户口上确实也改了姓孙。可是富家没有,他姓刘。我骨子里也姓刘。爹生前和我说杨叔叔是个好人,过世的时候喊我把你过继到这里来,我舍不得,硬带着你撑了两年。那年子我也确实没办法,你们两弟兄都快被饿死了,我实在找不到出路,听人说五龙孙家再招上门女婿,我是脸都不要带着富家去上的门。而你呢,我就只好让你来这里了!到了孙家,我吃的啥子苦受的啥子罪就不说了,富家应该还记得!”
富强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我怕你不安心,前几年确实没来找过你。前年子我来,说你到江云读书去了!读书好呀,我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我想等你读完书,端了国家饭碗,总不得不认我们吧?到时候,你还得拉富家一把……”
富顺的眼里眨着泪花,把手放到低着头的富家的手背上。
淑芬已经端出饭菜来。富顺抹了一把泪,拉着富家,又招呼大哥往桌子边围。
饭菜非常简单,炒的白菜和菜心,唯一算得上荤菜的就是那盘少的可怜的炒鸡蛋啦!
吃过午饭已经快五点了。富强从兜里拿出厚厚的一沓“大团结”递给杨泽贵。“杨叔叔,这几年富顺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是这两年才熬出头,这钱你拿着,也是我们刘家的一点心意!他明年子该毕业了吧?这几年学费也够得你们为难了”
“大哥,我没读书了!我在江云那是旁听,不算读书!”富顺这才听明白,原来大哥一直以为富顺在上学,上次来的时候杨家人可能也没说明白。
杨泽贵把钱推了回去,“你这娃娃,又来了!看你兄弟这里吃苦受罪不是?你不是开家具厂吗?把你兄弟带过去呗!看有啥子活路做没得?”很明显,话里的后半句是玩笑话,这也是杨泽贵所担心的。但他断定,富顺是不会去的。
“杨叔叔,钱你一定要收着。家具厂那边没得问题,要看富顺愿不愿意和我去了!哎,还是该读书呀!”富强摇了摇头,把钱放在刚刚被淑芬抹干净的桌子上。
“爹,你拿着吧!他们现在也不缺钱!”富顺看着杨泽贵,又转过来对大哥说:“我不跟你去了,大哥,你好好带着富家吧!现在这里就是我家,你有时间就来耍!现在你骑车方便了,过完年你带着富家回烂泥沟上个坟吧!”
“嗯!”
富顺望着已经放晴的天空,皑皑的白雪延迟了夜幕的降临。富顺怎么也没有想到,兄弟相见竟然如此平淡。其实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富家,你要好好读书。我晓得你看不起二哥,一身破衣裳还满身粪臭。看不起就要摆脱农门呀,外边的城市确实太大太好太美了,你要攒劲读,读高中、读大学!我和大哥都沾你的光!爹娘的坟上都放光呢!”富顺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又拉着她到火盆边。
杨泽贵杵着拐杖,又从屋子里添了些木炭出来……